第55章 刺殺魏王父

  其人面色冷峻,眸光決絕,長劍在帳中疾疾劃出一道銀白的弧線。

  阿磐心中警鈴大作,孟亞夫是蕭延年的近身護衛,他如何竟藏身於魏惠王的伶人之中?

  是千機門手眼通天,借獻舞混進了伶人之中,不是刺魏王,是要殺謝玄!

  非!

  非!

  非也!

  也許,也許是為扳倒謝玄!

  阿磐心頭一震,恍然大悟。

  是為扳倒謝玄,故而千機門與魏惠王已然聯了手!

  然魏惠王不過十歲年紀,說到底還算是個孩童,今日觀他言行作為,實在不像是個有腦子的模樣。

  被人賣了都要搭手數錢的人,哪裡能有這滔天的巨膽,這必是惠王身後的長平侯與武安君二人搞的鬼!

  崔老先生說得沒錯,二侯日日進宮攛掇惠王,都是而立不惑年紀的人,難道進宮牆就是為了給個幼學之年的十歲孩童跪上一跪,行個跪拜大禮嗎?

  自然是為藉機除掉王父,奪了王父手中的兵權啊!

  阿磐心念急轉,這電石火光之間的工夫,已把魏國朝堂的暗鬥明爭理了個明白。

  你瞧,都急了。

  不止趙國急了,邶國急了,大梁的政敵急了,中山王蕭延年也急了。

  哦,還有列國的君王,他們也急啊,他們的使臣不正在一窩蜂地往邶國趕嗎?

  個個兒趨之若鶩,蜂擁而來,為的又是什麼?是否也要趁亂來摻和魏國的內政,安插細作,刺探軍情,幹些行刺暗殺的勾當,好乘間抵隙,借風使船,趁勢來邶國分得一杯羹湯呢?

  看似貴極人臣的魏王父,他遠沒有阿磐想像中的那麼威重令行,有恃無恐。

  阿磐頭皮一麻,驚心駭目。

  人就似被定住了一般,心中鼓角齊鳴,頰上猝然失色,下意識地死死掐住了掌心。

  這片刻之間想的都是前因後果,一時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只知道刺客若是旁人,她還能衝上前去擋上一擋,然來者好死不死的卻是孟亞夫。

  當眾行刺謝玄是多艱難的事啊,兵凶戰危,是千載難逢,亦是千難萬險。

  這要命的關頭,她要是敢為謝玄出頭,蕭延年必定要了她的狗命,絲毫也不會手軟。

  那她便與父親一樣,全都成了通敵叛國的賣國賊了。

  後果連想都不必想,不死在孟亞夫劍下,就要死於蕭延年掌心,沒有第二條活路。

  心急火燎,迫不可待,卻又想不出個主意來。

  而孟亞夫橫眉立目,赫赫然那刀光劍影已劈頭蓋臉地刺將過來,便是跪坐一旁亦能頓然感受到那騰騰的殺氣。

  阿磐還兀自驚愕得不能動,於這危惙之際忽而有人大喝一聲,「救主君!」

  於這大營之外,鹿鳴鳥雀之聲乍起。

  是!

  救主君!

  這一聲穿透了耳腔,也震透了心神,阿磐這才猛然回過神來,驚叫了一聲,「大人!」

  後果早就分明,也不知怎麼,那鋒利的劍尖直插而來的時候,她的身子下意識地就往謝玄身前驀地橫撲過去,她的身子比她更先一步地做出了抉擇。

  罷了罷了!

  是死是活,結局如何,全都憑他!

  將將撲到那人身前,孟亞夫的劍鋒已刺上了她的脊背。

  孟亞夫是蕭延年身旁的高手,有一身好功夫,阿磐是知道的。

  這一回必是懷了必死的決心,也必是抱了一擊必中的決心,因而出手力道極大。

  只聽得一聲暴喝,「讓開!」

  帳內亂成一團,這暴喝聲一時卻辨不清是誰的,也許是孟亞夫的,也許是關伯昭的,也許是周子胥的,總之不是謝玄的。

  謝玄的聲音低沉寬厚,她一下就能辨個分明。

  那尖刀利刃就在她的肩骨之中猛地刺殺矗入,卻又有一股赫然往外掣拔的勁道,這兩股強勁的力道在她的肩頭有過短暫的交鋒,只不過是須臾間的工夫,利刃從肩頭猝然抽出,又刺啦一聲響,將她的衣袍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阿磐痛得臉色煞白,只以為這一回是必死無疑,然立時有人掐住她的雙肩,就勢將她攔腰往一旁放倒。

  耳畔短兵相接,刀槍錚錚,阿磐一雙眸子只顧得望向謝玄,從那人隱晦掙扎的眸子裡看見孟亞夫抽劍而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工夫再次朝謝玄刺來。

  在孟亞夫之後,還看見方才立在殿中的魏武卒已舉刀黑壓壓地殺了過來,看見自己從謝玄的身前腿上掠過,被那人穩穩地放上了軟席。

  那人,那人竟把後背留給了刺客!

  阿磐愕不能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霍然覆上了心頭。

  除了雲姜,從也沒有人將她的生死放在心頭啊,這權傾天下的魏王父怎麼肯為一個舞姬伶人做到這般地步嗎?

  她一心要向蕭延年贖罪,難道就不該向魏王父報恩嗎?

  眼見著孟亞夫的利刃又一次到了近前,瞥眼間就要刺殺下來。

  先是聽見刺啦一聲碎了裂帛,繼而錚得似長劍斷開,這裂帛與長劍斷開的較量就在身後猝然響起。

  那似青松一般頎長英挺的身子壓了下來,為她遮住了這大帳之內的刀光劍影。

  這是阿磐第一次在臥下的時候正對著謝玄。

  那如青山遠黛的眉峰緊緊鎖著,眼眸晦暗得幾乎要凝出水來,挺立的鼻樑幾乎要觸上了她的臉。

  這須臾的工夫,方才那人眸中的隱晦掙扎已然不見,那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一時也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情緒了。

  只知道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失了血,也發了白。

  耳畔之中頓然清明,有人連聲喝道,「快追!又是那個中山賊!快追!去取了賊子頭顱!」

  也有人大喊,「醫官!醫官!快召醫官!」

  再往帳內望去,孟亞夫已然不見了身影,一旁的青銅長案只留下了半截斷劍和一灘殷紅的血跡。

  殿內諸人慌忙奔走,魏武卒疾疾往帳外追去,兵甲相撞,戰靴雜亂地踩在筵席上,親衛將各自的主人圍成一團,宮人傳召醫官,舞姬躲在案後。

  阿磐覺不出疼來,滿心滿眼的都是謝玄,目光不由自主地要跟著謝玄走。

  看見謝玄的華袍在脊背處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隱隱血色已透過口子將那華袍洇透。

  那人也不顧傷口,也不顧得疼,那人起身立在主案前,朝著案下的惠王低沉沉清冷冷地下了命,「出來。」

  一句「出來」,毫不留情。

  小惠王在長平侯的攙扶下哆哆嗦嗦地從長案底下鑽了出來,十二旒冕冠慌裡慌張,一張稚嫩的小臉白得像個鬼,一雙腿陡得不成模樣,才出來又癱倒了下去,旁的也不會說,只知道喚一聲,「仲父......」

  那人臉色冷凝陰鬱,眸中寒光頓起,朝著猶且癱在地上的小惠王睨了一眼,冷聲命道,「隨孤來。」

  小惠王如抖篩糠,瑟瑟躲在長平侯身後,抓著長平侯的袍袖不肯撒手,「寡人……寡人……寡人要是說……寡人要是說根本不知道怎麼冒出......怎麼冒出來個刺客,仲父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