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楊柳遲疑了一下,沒追上去,腦子裡回顧著他的表情變化,是在她說讓他回家睡覺之時。
終究她還是沒想通周琛生氣的點在哪裡,心裡還想著要怎麼道歉去哄,探了探病房裡還有人守著,便發了個消息給沐晚晚,回家一趟。
麻藥效果最多也就再維持半個小時,俞惜寒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手肘靜脈被注射進一管止痛藥。
「小姨,還痛嗎?」
沐晚晚盯著她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腦袋,柔聲發問。
一醒來腦袋上多了些東西,換作誰都會緊張的。
她動了動,沒覺得疼,但腦袋包裹著的紗布遮擋了視線,病房內燈光白亮,也覺得眼前霧蒙蒙的一片。
嗓子乾渴得像要冒煙,發出的聲音也像蚊子叫一般。
「不舒服……」
護士把針筒扔進銳器桶里,耐心解釋道。
「麻藥的藥效還沒退掉,止痛針的效果也沒那麼好,過會兒她肯定還會覺得痛,儘量多讓她休息睡覺,分散注意力,恢得得快一點。」
話是對著沐晚晚說的,說完護士就推著車離開了。
病房門一關,又靜了下來。
沐晚晚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故事書。
是之前楊柳買的,為了讓小姨入睡得快一點,會用一種極為平穩且溫柔的聲音給她講故事。
現在她也學著楊柳的模樣,不緊不慢地讀著書上的文字,聲音又細又輕,鑽進俞惜寒的耳朵里。
手術本就是一場消耗精力的事情,俞惜寒聽著聽著,眼睛緩緩地閉上,無意識地開合之後,呼吸變得綿長起來。
這一夜,大家都很累,累到沒心思去想別的事,剛躺下就睡著了。
次日,周琛從不太安穩的夢裡醒來,耳邊總能聽到護士低語的聲音,討論幾床的哪位病人幹了什麼蠢事。
翻了個身,床板就咯吱咯吱響。
本就是為了方便補覺的地方,他躺了大概五個鐘頭左右,反倒是覺得更累了,一臉頹然地起床,換了擱置在這裡的備用衣服,簡單洗漱後就到了辦公室。
門口晃蕩著一個扭扭捏捏的身影,他抬起頭,看到一隻白皙的手抬起來,扣了扣門,熟悉的臉探進來,臉上還掛著些許羞意。
「早餐還沒吃吧?」
楊柳提著保溫袋進來,侷促地將碎發捋到耳後,指尖觸到發燙的耳垂,心跳得更快了。
他沒有說話,目光有些冷淡地看著她。
「我感覺我昨晚應該是說錯了話,特地過來賠罪,順便感謝你為俞阿姨騰出時間來開刀。」
她嘴裡碎碎念著,顧自把保溫袋裡的飯盒拿出來,擺在辦公桌上。
除了昨晚的那根能量棒,周琛幾乎沒有進食,當飯盒端到他眼前時,他感到肚子不爭氣地鼓動了一下。
蓋子掀開,香味撲鼻而來,他微微蹙了蹙眉頭。
「我不吃胡蘿蔔。」
飯里胡蘿蔔切得很碎,夾雜在米粒之間,難以撇去。
楊柳驚訝地「啊」了一聲,失落地低下頭,暗嫌自己不先弄清人家的口味,漸漸起了惱意。
「我下次做的時候會注意的,那這些就不要吃了。」
話音未落,她就慌忙地拿起蓋子,準備將飯盒打包拿走。
誰想周琛按住了她的手,掌心摩擦著她的手背,輕微施了些力道。
「筷子呢?」
楊柳還有些懵,手背的灼熱一下燒到了臉上,她磕磕巴巴地回答。
「在,在包,包里。」
仿佛被燙傷一般迅速縮手,她的腦子被攪成了漿糊,耳邊只有他說的兩個字——筷子。
伸手進保溫袋裡拿,像是要掩蓋自己的害羞與心虛,動作幅度很大,就連拿到了筷子,都還遲鈍地往袋子裡又掏了一圈。
周琛抬手支著下巴,見她這副動作,唇角揚起淺笑。
本以為這個女人只是敷衍他,去外面打包了一份飯過來,沒想到竟是她自己做的。
自結婚以來,他們倆很少獨處,更是沒嘗過她做的飯。
楊柳拆開了塑料包裝,將筷子擺到他面前,糾結道。
「胡蘿蔔切得有點碎,我幫你挑掉一些吧。」
正要動作,周琛已經用筷尖挑開了荷包蛋,夾走一部分煎香的蛋白,蓋在一筷子飯上,塞進嘴裡。
胡蘿蔔特有的味道讓他微微蹙眉,但當他抬眼看到楊柳一臉期待的神情,反倒覺得食物的微甜溢滿口腔,也沒那麼難以下咽。
「怎麼樣?」
楊柳見他神情舒緩,緩慢地咀嚼,心都跟著吊了起來。
「偶爾吃吃還行。」
他嘴硬又彆扭地回了一句。
辦公室里的飯菜香飄飄悠悠地傳到門外,路過一個身形高大、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餘光瞥見門內情形,頓住了腳步。
「我說怎麼這麼香,原來是周醫生在吃早飯啊?」
楊柳背對著他,突然聽到別人的聲音,還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轉過頭。
門外的醫生打量她,調侃似的問道。
「你不是病人吧?怎麼?我們周醫生談戀愛了?」
楊柳又羞又急,臉頰微紅,連忙揮手否認。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感謝一下周醫生。」
男醫生似乎是不信,視線轉移到辦公桌上,咂舌兩聲。
「他從來都是在外面吃飯,嫌辦公室髒的,怎麼今天就不嫌了?」
能接觸到病人的地方,多少都帶著點病毒細菌,周琛本身就有些潔癖,自然也會覺得辦公室不屬於清潔區。
只不過他這樣的特例給到了楊柳,難免同事會有懷疑。
「我導師的女兒,你又不是沒見過。」
周琛淡然抬了抬下巴,語氣有些不悅。
男醫生走進來,仔細看了一遍,恍然大悟。
「怪不得看著眼熟,原來是楊教授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