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試一下吧。」
專家在實驗台上擺弄著剛組裝完成的外骨骼套組,抬頭一看霍琰拿著手機在角落裡發呆,朝他喊了一聲。
他放下手機,挪動著輪椅過去。
窗外已然天黑,他們倆在實驗室里熬了一晚上,眼裡都布滿了紅血絲,疲憊但興奮。
鄧明在旁陪伴著,幫忙把這些配件佩戴到他的身上。
「穿戴好之後,你先走路試試,康復治療是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要太心急,等你的神經細胞都恢復好之後,就可以把這套東西摘掉了。」
專家手裡動作不停,嘴上還喋喋不休。
「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什麼嗎?」
霍琰緊張又有些激動,嗓音都變了樣。
「記得,每次康復訓練要拍視頻給你,還要用語音記錄生活日常……到時我會讓鄧明把音頻資料都發給你的。」
對方嚴肅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替他系好綁帶之後,又拍了拍他的腿,直起身來,往後退一步。
「起來走走!」
這位專家的度假時間不過才一周,再呆兩天就要離開這個海島,這才沒有辦法,讓霍琰把恢復過程記錄下來發給他,當作是治療的報酬。
霍琰顫抖著手,將身子撐起來,兩條腿明明沒有知覺,可也跟著打顫。
「我來幫你。」
鄧明上前想要攙他起來。
他卻抬起手拒絕了。
「不用,我自己來。」
藉助外力站起來很不容易,他幾乎耗費了全身的力氣,將重心都壓在兩條腿上。
自那場車禍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自己站起來,有一種既新鮮又熟悉的感覺。
所有的東西都恢復到了它們應有的高度,可他卻很難站穩,剛站直了身子,就會往旁邊倒。
好在鄧明在旁守著,有力地托住了他。
「不必操之過急,就讓你朋友扶著你,慢慢走走看。」
專家又往後退了一步,給他們足夠的空間活動,還做出讓他慢慢走路的手勢。
霍琰沒再猶豫,借著鄧明攙扶的力氣,緩慢地抬起腿,走出了第一步。
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回憶著以前用雙腿走路時的感覺,放鬆了上半身,再邁出第二步。
顯然第二步沒第一步這麼生硬了,他逐漸找到了感覺,一步步走得愈發熟練。
「好!非常好!你是我見過適應最快的!」
專家高興得連連拍手,又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後,就讓他早些休息,離開了實驗室。
霍琰不肯就這麼回去,硬要鄧明攙著他再走兩圈,一直到他身形穩下來,不需外力的時候,他累得滿頭大汗。
「走,回去睡覺吧。」
第二天他睡到了將近中午,醒來的時候先嘗試動了動腿,還是沒有反應,但當他掐著大腿往外提的時候,竟感到了一點隱約的疼痛。
他的知覺,開始恢復了!
喜悅的心情剛持續了兩秒鐘,房門就被鄧明衝破。
「霍總!公海那邊出事了!」
霍琰本以為是什麼大事,笑容消失之後,又轉為疑惑的神情。
公海出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鄧明看著他想要下床,上前想攙扶,手伸到一半,又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得縮回去。
「您讓我前段時間去調查時延的蹤跡,我們打聽到的最新消息是,他帶了一群人去公海弔喪。」
將另一條腿提到床沿,他一點點挪動身子,直到腳觸碰到地面,才撐起身子,緩慢地站起來。
「他去公海吊什麼喪?家裡死人了?」
鄧明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他不是以為您……」
死了嗎?
最後三個字他沒敢說,但霍琰是反應過來了。
感情時延跑公海去,是悼念他的死!
「他在公海出事了?」
霍琰語氣裡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笑意,連走路的動作都輕快了一些。
「準確的說,是公海那邊有一艘船翻了,死了不少人,按時延過去的時間計算,他應該也那艘船上。」
腳底下隱隱有了觸地的實感,霍琰難以形容此刻複雜的心情,他成現在這副模樣,一半都是時延害的。
「要是死的是他就好了。」
他眼底的冷意遮掩不住,肆散至明面上來。
對這個男人,他是沒有半分感情的,甚至在得知男人抱著自己屍體痛苦發瘋的消息後,心裡沒有一點觸動,反倒是覺得可笑。
如果真的愛他,就該放手讓他自由,而不是鎖在身邊當個籠中雀。
鄧明沒有說話,心裡卻是和上司一個想法。
經過這數十天與霍琰的相處,他逐漸也明白了上司對霍北梟的想法,當年發生了什麼他不置可否,但他所看到的,真正傷害了霍琰的,絕對是時延。
這樣的惡人,死不足惜!
「那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
鄧明問他的想法。
如若時延真死在了這場海難,霍琰倒是也不必擔心自己出現在懷城被人發現,或是牽連到其他人被時延報復。
「等我適應了這個東西,就回去吧。」
他慢吞吞地挪動步子,從床頭走到了衣櫃旁。
「這麼快就回去嗎?不再等等消息?」
鄧明驚訝他的果斷,尋思自己派了人去公海那裡打探消息,也不知時延倒底死沒死,貿然回去,還是有些冒險。
「不用等了,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關係,我總不能在這個島上躲一輩子。」
他站定下來,直著個腰,手臂撐在了櫃門上。
「不過,我也不打算以原來的身份回去,這樣,你替我去……」
壓低了聲音向鄧明耳語幾句。
鄧明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我明白了!」
待人一走,霍琰又慢吞吞地走回床邊,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翻出了前兩天他收到的照片。
是霍北梟通過郵箱發給他的,一些霍珏在家裡和學校的生活照。
孩子看起來已經恢復了朝氣,沒發現鏡頭的存在,連笑容都是發自內心的。
「小珏,等我回家。」
他隔著屏幕撫摸著小傢伙的臉,仿佛那稚嫩柔軟的觸感就在指尖。
恍惚間眼前濕潤,竟覺得自己熬出了頭,終於恢復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