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小傻子

  逼宮成功,御醫被思陳的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到城樓下。

  思陳眼睛充血,已然處在瘋癲的邊緣。

  御醫戰戰兢兢地走上前,探了探文軒的鼻息,一息尚存,不過已經微弱到很難察覺了。

  「五皇女,文軒皇子或許還有救。不過……」御醫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思陳兇狠地打斷了。

  「救活了,朕保你千秋富貴。沒救活,你就給皇子陪葬!」

  御醫嚇得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命都押上了,她自然是什麼法子都願意用在文軒身上。

  文軒摔得太狠,內臟有破損。如果不及時處理,內臟失血過多,人肯定就沒了。

  御醫找來幾個徒弟,將文軒平穩地抬到房間裡。她憑藉著多年的行醫經驗,找到文軒腹腔出血的大概位置。壯著膽子,剖開文軒的腹腔,對出血的內臟就行縫合。

  如果不是思陳以死要挾她,老御醫這輩子都不可能幹出這種剖腹治病的事。

  不過也幸好她這麼做了,才把文軒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文軒的身體狀況平穩後,思陳這才有心思料理宮中要務。

  她做事雷厲風行,所有不服的勢力全被她用武力鎮壓下去,鎮壓沒有用的,就直接誅滅。

  如此鐵血手腕之下,整個京都和扈家的屬地,在短短十天之內,就完全被她掌控在了手裡。

  百姓剛反應過來,這扈家的江山就已經易主了。

  新帝擇日登基,所有事情都在有序地進行著。

  刑部侍郎前來請命:「陛下,天牢里的死囚該如何處置。」

  思陳恨何慕他們一再逼迫文軒,才導致她說出那些冰冷無情的話。

  文軒命雖然保住了,卻到現在還沒醒。思陳不願放過逼迫他的人,命令刑部侍郎:「擇日問斬。」

  刑部侍郎有些猶疑:「彤霞宮宮主和皇女扈彤可除外?」

  思陳眼眸輕顫,『斬』字剛要出口,突然又頓住了。她起身走到刑部侍郎面前,在她耳邊悄聲吩咐了幾句,遣她即刻去辦。

  思陳登基的那天,文軒醒了。

  御醫第一時間把文軒醒來的事告訴了思陳,登基大典一結束,思陳立刻趕到辰華宮,可是等她去了才知道。

  文軒雖然醒了,可人卻傻了。

  以前大家都喜歡叫他小傻子,現在他竟真的成了傻子。

  見到思陳也不認識,要麼對著人呵呵傻笑。要麼驚恐的大喊大叫,瑟瑟發抖地找角落躲起來。

  思陳去拉他,他會兇巴巴地瞪著思陳,拿東西砸思陳。

  思陳不死心,被砸了好幾次,仍舊想靠近他。

  「文軒,我是思陳姐姐,你現在沒事了,思陳姐姐會永遠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害怕。」思陳一邊說一邊靠近文軒。

  就在她剛碰到文軒的手,文軒突然用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花瓶,用力砸在思陳頭上。

  思陳頭被砸破,血瞬間染紅了她半張臉。她眼冒金星,頭腦發暈,差點暈倒。

  「陛下!」侍從嚇得跪了一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快!傳御醫!」主事的宮女慌忙地朝殿外喊話,御醫飛奔而來。

  看到這麼個情形,腿都軟了。

  「陛、陛下,讓老臣來幫你處理傷口吧。」御醫弓著腰,站在思陳面前,小心翼翼地說。

  思陳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看著文軒,沒有移開視線。

  小傻子砸了人也知道害怕,抱著手臂蹲在角落發抖,頭深深地埋著,思陳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先去看看文軒的手有沒有傷著,」思陳剛才就發現了,文軒的手指好像破了,他衣服上有血跡。

  御醫領命走到文軒面前,文軒竟沒有抗拒她,乖乖地伸出手讓她看。

  他的手指只破了一小塊皮,跟思陳頭上的傷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御醫想說這么小的傷口沒有處理的必要。但是轉頭看到思陳擔憂的神色後,她果斷地閉上嘴,幫文軒把傷口仔細地包紮好。

  等處理好文軒的傷口,思陳才讓御醫處理她頭上的傷。

  御醫在包紮的過程中,壯著膽子對思陳說:「陛下,這傷口挺大,又傷在了頭上,可能……要留疤。」

  思陳滿不在乎地說:「無妨。」

  開始的幾天,思陳以為自己只要耐心些,文軒肯定會接納自己,但是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文軒仍舊不願靠近她,一看到她的臉,就急躁不安的想逃,逃不開就用東西砸她。

  避她如蛇蠍。

  他雖然傻了,潛意識裡卻清楚地記得,是誰讓他傷心到絕望,跳下城樓的。

  思陳漸漸地,開始接受現實,她不再刻意接近文軒,只要他在宮中,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行。

  扈懿手斷時,本就失血過多,命懸一線。後來帝位不保,氣結於胸,在牢里挺了二十幾日,眼看快不行了,她竟求思陳答應讓她見文軒一面。

  還說這是她這輩子最後的願望。

  文軒自從頭部受傷傻了以後,一個親人也沒見到過。思陳想著讓他見見女帝,說不定對他的病情有好處,便同意了扈懿的請求。

  在思陳看來,扈懿已經快油盡燈枯,翻不起什麼風浪。她沒有找人監督他們,大度地讓文軒去牢里送她最後一程。

  奇怪的是,文軒雖然傻了,卻認得出扈懿。

  他看到扈懿躺在潮濕的木板床上,還傻傻地問她:「皇娘,你怎麼不在你的寢宮睡覺?要睡在牢房裡?」

  扈懿苦笑,她一生籌謀算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臨死前,來送她的人,竟是她這輩子從未正眼瞧過的傻兒子。

  ……文軒,跟扈懿其他的兒子一樣,往年她一年也見不到他們幾面,就算見到了,她也不會多瞧他們幾眼。

  男子在她眼裡最是沒用,嬌弱無能,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對她來說,皇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和親。或者嫁給朝臣,穩定朝政。

  可是現在,她卻要把光復扈家的重任,交到這個傻子的手裡。

  扈懿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她失去了一隻手。因為身體的殘缺,人看上去沒了往日的威風,竟顯得有些可憐。

  「皇娘……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文軒看到扈懿的手,心疼地掉起了眼淚。

  扈懿沒有怎麼疼愛過他,但是在文軒的心裡,扈懿始終是他的皇娘。

  扈懿這輩子,自私自利,如今快要熬不住了,竟被文軒的真情打動,看他替自己落淚,她眼裡也有了淚花。

  倍感珍惜地牽住文軒的手,動容地說:「皇娘的好兒子,皇娘能再見你一面,此生再也無憾了。」

  文軒懵懂的坐在扈懿的床邊,他的腦子糊塗了,對扈懿的話似懂非懂,竟傻乎乎地問扈懿:「皇娘,你是要死了嗎?」

  扈懿苦笑道:「對,皇娘馬上就要死了。」

  「哇啊——我不要你死……」文軒聞言,大哭起來。

  他人是傻了,但是他對扈懿的感情卻是赤誠真切的。

  扈懿臨死時,才體會到什麼叫骨肉親情,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分什麼男孩女孩?女孩是自己的孩子,男孩也是自己的孩子。

  女孩愛自己的娘親,男孩也愛自己的娘親。

  可是她卻只想要女孩,視男孩為累贅,從不曾關愛過他們。

  如今看到文軒因為自己大哭,扈懿心裡產生了深深的悔意。

  她強行扯出一抹笑意,從自己懷裡拿出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晶瑩剔透的小瓶子。

  接著,她抓著文軒的手,用胳膊夾住。再用唯一的一隻手費勁地打開瓶蓋,把瓶子裡的蠱蟲倒在了文軒的手心。

  蠱蟲很小,眨眼間就鑽進文軒的肉里,消失不見了。

  文軒感到手心一疼,抽回手時,卻什麼都沒看見。

  「這是聽言蠱的雌蟲,你有了雌蟲,等雌蟲成熟後,就能控制思陳。記住,皇娘不在了,你也要守護好扈家的江山,不能讓扈家的江山姓陳!」扈懿元氣大傷,無法等到雌蟲成熟,她只能出此下策,把雌蟲種進文軒的身體裡。

  她知道思陳在乎文軒,以後就算東窗事發,她也不會對文軒痛下殺手。

  不過這小傻子,他知道聽言蠱該怎麼用嗎?

  扈懿擔憂地看著文軒,她的力氣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文軒,這個聽言蠱能讓思陳對你言聽計從,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一定要利用好了,別讓她飛出你的手心……」扈懿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突然頭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文軒傻傻地看著她,扈懿死了,他反而不哭了。安靜地坐在扈懿的床邊,替她穿鞋、整理衣服。

  思陳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孤單地坐在床邊,望著扈懿出神。

  他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明明已經傻了,有時候看著卻十分正常。

  思陳沒有冒然靠近他,而是靜靜地站在牢門邊陪著他。

  衙役們出出進進,料理扈懿的後事。

  文軒一出牢門,似乎就將扈懿忘了,再也沒提過扈懿的事,也沒有問過何慕他們。

  他是真的傻了,因為他竟變得跟小時候一樣,喜歡鑽狗洞,喜歡在各個宮裡偷東西。

  因為每天在偏僻的宮殿裡鑽來鑽去,他的身上永遠都是髒的。

  他把其他宮裡的東西,偷到夕霧宮去,藏在那些破舊的屋子裡,誰都不給。

  除了做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其他事他一竅不通,也不關心。

  思陳當了女帝,每天勤勤懇懇的上朝,治理朝政。對外談判征伐,每天都很忙。

  她漸漸的,不再每日過問文軒的事。

  文軒就像一個消失在她兒童時期的玩伴。她逐漸成長為讓天下人俯首稱臣的新帝,文軒卻每天藏匿在各個宮殿的角落,活得像個隱形人。

  思陳的心思比以前更深,除了徐五,沒人看得出來,她心底有多在意文軒。

  她嘴上不說,也不再去找文軒。但是卻會命人把宮殿裡的狗洞挖大些,在狗洞的通道下面砌出小路。方便文軒進進出出。

  夕霧宮看似破敗,沒有修葺。

  但是她卻會命人每天在夕霧宮裡燒暖爐,這樣即使文軒不小心在夕霧宮睡著了,也不會著涼。

  文軒喜歡在宮殿的牆角挖新的洞,侍衛來稟報,她不但沒有動怒,反而讓侍衛假裝沒看見,任由他挖,不准嚇到他。

  文軒把狗洞挖到了辰華宮,挖到了思陳的寢宮,挖到了朝堂之上。

  整個宮殿,牆角到處都是離奇的洞。

  身為女帝的思陳,從不把這件事當一回事,就算她睡覺的寢殿裡,也有這麼一個洞,文軒時不時的就會爬進她的房間裡,偷走她的東西,她也不生氣。

  這天,她找不到玉璽,震怒之下,問看管辰華宮的侍衛,玉璽為何會不翼而飛。

  侍衛們回稟:「玉璽被前皇子文軒拿走了。」

  一聽文軒的名字,思陳瞬間沒了脾氣。

  侍衛頷首請命:「陛下,小的這就去把玉璽找回來。」

  思陳立刻擺手制止了他們:「不用你們去,你們人太多,會嚇到他,還是我去吧。」

  思陳獨自一人,朝著夕霧宮走去。

  文軒每次偷了東西,都會把東西藏在夕霧宮。

  當年他還特別小,偷東西養著思陳和徐五時,也是每次都會把偷到的東西,藏進夕霧宮。他好像一直活在小時候,做的事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思陳進了夕霧宮,在他跟爹爹曾經住過的破屋裡,找到了文軒。

  文軒這幾年已經不會拿東西砸思陳了,不過也從來不會主動靠近她。

  他的記憶每天都在丟失,已經把思陳忘的差不多了。

  思陳試探著走近他,見他沒躲,她心裡很高興。想著自己也許能跟文軒說上兩句話。

  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說過話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思陳看到文軒正拿著她的玉璽,往泥土上蓋,好奇的問他。

  文軒不滿她突然出現打擾自己,癟了癟嘴,轉身不理她。

  思陳也不急,一直默默的陪著他,看他一個人玩。

  窗外的夕陽透過窗欞灑在屋裡的地面上,明暗交錯,拖著長長的影子。

  思陳難得閒暇,靠在牆上,閉上眼,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她的呼吸聲,變得綿長時。文軒突然轉身,眼神凌厲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