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陳姣姣教子有方

  奕然犯下大錯,這會誰給她撐傘,誰就等於是在跟陳姣姣公然為敵。

  蘇郁想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丁沐白這時候主動站出來說:「我去吧,我去給奕然撐傘。」

  蘇郁:「可是你的腳……」

  丁沐白無所謂地搖搖頭:「沒關係,我的腳沒事。」

  這是蘇郁第一次放下成見,友好地跟丁沐白對話。也是這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他的狹隘和偏見有多可恥。

  曾經的他也差點淪為丁沐白這樣的人。他只是比丁沐白更幸運,早早地遇到了陳姣姣。可是他卻在如今名利雙收的時候,瞧不起丁沐白。

  當丁沐白撐著傘朝雨幕中走去的時候,蘇郁突然加快腳步追上了他。

  「還是我來吧,奕然劃傷帝子,犯下大錯。家主現在正在氣頭上,如果看到你給奕然撐傘,會怪罪你的。」

  「我沒關係的,她左不過就是罵我兩句,我不在乎這些。」丁沐白知道蘇郁身體差,接著說道:「你別站在這風口裡,小心一會又著了風寒。」

  蘇郁堅定地搖頭:「我不能連累你,我是奕然的爹爹,她做錯事,也是我教導無方,理應跟她一起受罰。」

  丁沐白看他一再堅持,猶豫地把傘遞到他手上。

  即使如此,蘇郁仍然真誠地對他說:「謝謝你。」

  丁沐白極少聽到男子真心的感謝他,特別是像蘇郁這種權勢滔天的正夫,最是看不起他這種人。

  他現在突然聽到蘇郁的感謝,心裡很受用:「這真的沒什麼,我也有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蘇郁滿臉真摯地對他笑了笑,這才舉著傘朝奕然走去。

  雨越下越大,奕然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蘇郁看著心疼,卻同時很氣她為何要那般窮追不捨地跟狐影對打。

  「爹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贏。」沒等蘇郁問起,奕然就主動交代道。

  她還小,不知道掩飾自己的野心,也不知道如何去平衡爭強好勝的心態。

  天生的強者,與生俱來便不甘於人後。她又是陳姣姣的嫡長女,在她看來,她必須比所有人都更強,在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陳祖的嫡長女,怎麼能輸?

  「對你來說,輸贏就如此重要?」蘇郁把傘撐在她頭頂,他自己卻在大雨里淋著。

  奕然從出生起,就是一個讓人無比省心的孩子,她比誰都懂事,比大人更勤奮努力。也比任何人更尊敬崇拜陳姣姣,她想跟陳姣姣一樣厲害,想跟陳姣姣一樣,得到天下人的推崇。

  她的目標,從來就只有一個,成為娘親那樣的人。

  「當然重要,我可是陳祖之後,是娘親的嫡長女。我必須贏過所有人,才能讓娘親臉上有光。」奕然知道自己劃傷帝子是錯,可她到了現在,也不覺得她的想法有任何問題。

  蘇郁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如何說服她。

  他愣愣地想了很久,因為有了奕然而滋生出來的野心,這會全都化成了他心尖的痛:「爹爹其實比你更想看到你有出息,爹爹沒用,及不上帝子雄才偉略、艷絕天下,能讓你娘親傾心相待。所以爹爹曾想著,我們家奕然如果能成為家主最有出息的孩子,爹爹就能父憑子貴,真正的坐穩正夫之位。爹爹甚至還想過,有了你,我就能超越帝子在你娘親心目中的位置……可是你,怎能如此糊塗?」

  蘇郁曾經的大度和謙讓,他身上所有美好的品格,都因為有了奕然,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再沒用,也想護著奕然,讓她生而尊貴,一生榮華,燦若皓月,穩穩噹噹地成為一代帝王天驕。

  他以為奕然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可失望卻來得這麼快。

  奕然不想蘇郁淋雨,抬手把蘇郁的傘撐到他的頭頂:「爹爹,我知道錯了。我沒事,我身體好得很。你就讓娘親好好罰我吧,娘親罰得越狠,證明她越在意我。我是娘親的嫡長女,這點風雨我受得起。」

  奕然態度堅決,蘇郁又試了幾次,想把雨傘撐在她的頭頂,卻都被她推開了。

  父女倆僵持了好久,最終妥協的還是蘇郁。

  蘇郁一步三回頭地走迴廊下,一抬頭,眼淚已經浸濕了眼眶。

  奕然這孩子,是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的孩子。他愛她超過這世間的一切。

  如今奕然犯下大錯,他感覺天都塌下來了,他們該如何面對帝子?該如何教導奕然?他是不是做錯了?不該盼著她出人頭地,不該縱容她的野心,應該讓她學會適可而止。

  蘇郁淒淒地在廊檐下哭,丁沐白一直站在他身後,替他擋著從後面吹過來的涼風。

  奕然跪著,蘇郁就不能安心的回房歇著,父女連心。有任何事,蘇郁都願意跟奕然一起面對。

  而這時的狐影,手臂上的血口子剛被大夫縫好。等到大夫住手時,他還咬著陳姣姣的手腕不放。

  陳姣姣默默地又讓他多咬了片刻,此時她的手已經被咬得沒有感覺了。

  「再咬下去,要截肢了。」陳姣姣開口提醒狐影。

  狐影的嘴也已經僵硬得很難張開,他微微鬆了一點,陳姣姣趁機飛快地把自己的手腕從他嘴裡拿了出來。

  抬起手一看,兩排整整齊齊的牙印,混合著血印子,在她的手腕上紮下了根。

  「這肯定要留疤了,」陳姣姣看著手腕上的牙印說。

  狐影慢慢調整呼吸,他現在不敢動,一動手臂上的傷就撕扯得疼。

  他穩住氣息,儘量小聲地說:「要不讓大夫也給你縫縫?」

  陳姣姣:「我看不用縫針,倒是很需要打狂犬疫苗。」

  狐影雖然聽不懂疫苗的意思,但是『狂犬』兩個字他還是聽得懂的。

  「你罵誰是狗呢?」他因為不想扯到傷口,即使再生氣,說話的聲音依然很輕。

  大夫把他的手臂用紗布吊在脖子上,這樣不容易扯到。

  陳姣姣看他已無大礙,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誰咬我誰就是狗。」

  「你……你給我過來。」狐影小小聲凶陳姣姣。

  陳姣姣還真往前一步,在他面前站定。

  狐影齜牙,張著嘴就往陳姣姣另一隻手腕咬了過去。

  鬼使神差的,陳姣姣不但沒有躲,還把自己的手往前送了送,讓他不用費什麼力就能咬到。

  她當時下意識想到的,只有一條,不能讓他咬得太費力,而扯到傷口。

  兩人只是玩鬧,狐影當然不會用力咬。

  不過正因如此,他這虛虛地含著陳姣姣手腕的姿勢,就變得特別奇怪了。

  陳姣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口腔和柔軟的唇瓣,正緊貼著自己的肌膚。

  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陳姣姣怦怦直跳的脈搏和嬌嫩的皮膚。

  兩人幾乎同時慌了神,陳姣姣抽回手腕,狐影轉頭找大夫問東問西。

  「大夫,我有什麼需要忌口的嗎?」

  「哦……不要吃辛辣的食物,牛羊肉、狗肉、蘑菇……等這些發物最好別吃,可以多吃水果蔬菜……」大夫講得仔細,狐影聽得認真。

  等大夫講完後,狐影接著問道:「那大夫,我最近有什麼食物是不能吃的。」

  大夫被問得一愣:「啊?」

  狐影意識到自己鬧了多大的笑話,臉一下紅透了。改口道:「大夫,那我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大夫:「在傷口癒合之前,不要再次牽扯到傷口。睡覺的時候更要特別注意,不要壓到傷口……」

  狐影邊聽邊點頭,不過大夫卻對他不太放心,把要囑咐的話,反覆說了好幾遍,才放心不下地走了。

  等大夫一走,房間裡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陳姣姣不停地忙來忙去,幫狐影整理亂掉的桌案。吩咐護衛去集市上買一些新鮮蔬果回來。

  狐影也堅強地用一隻手,在桌案上寫寫畫畫,處理公事。兩人互不打擾,直到這陣尷尬勁徹底過去,陳姣姣才率先開口對狐影說:「這次的事實在對不住,你想讓我如何補償你都可以,只要你開口。」

  狐影抬頭看她,眼神意味不明:「不用了,奕然還小,好好教導就是。」

  陳姣姣:「奕然這孩子……看似懂事,其實最令人頭疼。她太好強,也不知道像誰。」

  「自然是……像你,」狐影又把頭埋了下去,一邊寫寫畫畫,一邊漫不經心的說。

  陳姣姣卻錯愕不已:「像我?我有那麼好強嗎?」

  「你是陳祖,怎麼會不好強。你只是把那些事都忘了而已。」狐影仍舊在寫寫畫畫,他畫的很認真,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待他放下手中的筆,一位站在屍骸之上的戎裝女子赫然出現在白紙上。

  女子雖然只有一個背影,卻仍然能看出來是陳姣姣。

  腰身細到盈盈一握,脊背挺直,婀娜多姿。身後的披風如戰旗一般獵獵飛舞。背在身後的滅世劍,仿佛在吟唱著死神之曲。

  他出神的看著畫裡的女子,都沒注意到,陳姣姣已經來到了桌案旁。

  「奕然像的是她吧?陳雲依。」陳姣姣突然出聲。

  狐影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

  「陳雲依好強?所以你覺得奕然像她,對嗎?」陳姣姣有些危險的看著狐影,那幅畫他畫的真好。竟然只用一隻毛筆,蘸著黑色的墨水,就能畫出這麼傳神的人物出來。

  「你就是她,只是這幾百年不知道你都經歷了什麼,現在竟沒了鋒芒,安心的過起了尋常日子。」狐影從始至終,一直堅定的聲稱,陳姣姣就是陳雲依。到現在都沒有變。

  「我厭倦征伐,怎麼可能是從屍山血海里走出來的戰神?就算你再怎麼喜愛她,也不能拿我當替代品。」陳姣姣說著說著,竟說出了一句特別奇怪的話。

  「什麼?」狐影眉頭輕蹙,一時沒聽明白。

  「咳……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把我當成戰神的替代品,認為我是戰神,跟她一樣殺伐決斷、有滅世之能。」陳姣姣腦子轉的飛快,把話圓了回來。

  狐影沒有跟她繼續爭辯,只篤定的說:「你會想起來的。」

  陳姣姣嘆氣:「但願如此吧。」

  狐影話鋒一轉:「你去把奕然叫起來吧,奕然是個好孩子,只是好勝心強了些。話說回來,她可是你的嫡長女,一出生就備受關注,被城民寄以厚望。她能不好強嗎?就算你們不在乎她是否能力超凡,其他人能不在乎嗎?」

  「你的意思是?她壓力太大,才成了現在這樣子。」陳姣姣是這麼理解的。

  狐影點頭:「確實如此,她不想讓你們失望,不想讓你臉上無光。因此她只想贏,不想輸。」

  陳姣姣沉默不語,她思考了很久,決定先去看看奕然。如果狐影說的對,奕然確實是這麼想的,陳姣姣也好想辦法引導她。

  大雨還在下,蘇郁已經哭暈在地,奕然卻紋絲不動的跪在雨中,任風雨劈頭蓋臉的打在她身上。

  陳姣姣先把蘇郁抱回屋,又請了大夫來給他調理身體。

  一切都料理好了,陳姣姣才走到雨幕中,跟奕然一起淋雨。

  「娘親,孩兒錯了,孩兒一時失手,誤傷了帝子……」

  陳姣姣厲聲打斷她的話:「陳奕然,你記好了,這世上沒有誤傷一說。傷了就是傷了,造成的後果是無法挽回的。誤傷一說只是逃避責任的藉口罷了。」

  「孩兒知錯了,孩兒願意受罰,請娘親責罰!」奕然用力一拜,頭砰的一聲磕在了地上。

  這劇烈的聲響,聽的陳姣姣心裡一抖,自己的孩子她當然會心疼。

  但是,該問的要問,該罰的要罰。

  奕然是天生強者,未來的實力不可限量。如果她品行不端,將是天下百姓的大劫。

  如果她以後會覺醒陳祖血脈,那更是連陳姣姣都壓不住她。

  現在不把她教好,以後肯定會釀成大禍。

  「我問你,你當時為何要對帝子窮追不捨,不肯罷手?」陳姣姣冷聲問奕然。

  奕然沒有避重就輕,誠實的答道:「我想贏,我想打贏帝子。」

  「你為何如此想贏?」

  「我是陳祖之後,我不能輸。」

  「那你聽好了,陳奕然,娘親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贏。能護一人安危是贏,能讓一人歡顏是贏。能保家衛國是贏,能大庇天下是贏。而唯獨個人輸贏,不為贏。你今天輸的徹底,不光輸了劍術,還輸了品格。你說的對,陳祖之後不能輸,以後要贏給娘親看。你做得到嗎?」

  「我做得到!」奕然語氣堅定,高聲應道,聲音響遏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