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沈逸也有害羞的時候

  「當然可以,醫館的事你說了算。」陳姣姣覺得這件事微不足道,沈逸根本不用特意請示她。

  可是看沈逸忐忑的樣子,這事好似沒那麼簡單。

  「怎麼了?你父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陳姣姣放柔了語氣,她這段時間,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好相處,但是家裡的相公們,對她的忌憚卻時不時地就會浮現。

  這個世界帶給他們的烙印太深,深到就算過上了有尊嚴的日子,充斥在腦海中的回憶和午夜夢回的時候,他們仍然無法擺脫女尊男卑的束縛,言行拘謹,不敢自作主張。

  沈逸現在的內心已經足夠強大,至少陳姣姣不去醫館,他也能把醫館裡里外外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醫館那麼多守衛和幫工,好多都是女的,全都要聽他指揮。

  可即便如此,他也覺得父親的事,太過離經叛道,陳姣姣要是發火,他就會全盤皆輸。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在等著被判決。這種命運被掌握在他人手上的處境,他的內心是非常排斥的。

  即使判決他的是陳姣姣,即使他這幾天,每天晚上回家,都會先去她的房門口站上一會,輕輕地敲兩下門,心裡無比希望房門會打開。

  他卻還是排斥,內心有無名的憤怒在堆積。越是給人看病,他見到的苦命男子越多,人的病大夫可醫,如果世道病了呢?世道病了,可能需要千千萬萬個大夫站出來,才能治好這凌虐男子的霍亂之症。

  於景行去了武都,那裡的男子是自由的,是可以拒絕女人的欺壓的。

  這小院裡,如果沒有陳姣姣和蘇郁哥他們……

  沈逸肯定不會每晚堅持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千頭萬緒,沈逸理不清楚,縱使惶恐,他也不敢瞞著陳姣姣,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家主,我父親在家一直被我娘的小夫郎和小夫郎的女兒欺辱。這段時間我把我的零花錢都給了他,他捨不得花,把錢全放在枕頭下面保存著。沒想到的是,錢卻被我小妹偷光了。我爹找她理論,她竟說家裡的錢都是她的,她是沈家的繼承人,整個沈家都是她的。」

  沈逸說到這看了陳姣姣一眼,見她面露厭惡之色,對小妹這樣的行為表現出了鄙夷,才放心了些,繼續說道:「我爹氣不過,找我娘告狀。我小妹竟當著我娘的面,打了我爹一頓,我爹被打得全身是傷,還被他們趕了出來……」

  沈逸只是重述當時發生的事而已,卻仍然遏制不住的哽咽連連,無法出聲。

  可想而知,他當時看到自己爹爹滿身是傷的時候,有多難過。

  「我爹他……他身上沒有錢,沈家村離鹿安鎮足足有二十里路,他一路拖著重傷的身體,走了足足三個時辰,來鹿安鎮找我……我……」

  「所以你做了什麼?」陳姣姣還是很了解沈逸的,如果他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他不會這麼忐忑。

  「我帶著醫館的護衛,回家大鬧了一通,也打了我小妹一頓。不過她有我娘護著,並沒有受什麼傷。」沈逸終於把這些話說出來了。

  如果沒有醫館,沒有護衛,他也沒能力做這些事。

  陳姣姣要是覺得他做得不對,認為是她放縱了他,才讓他如此膽大妄為。

  沈逸也認了。

  畢竟世間男子,就算被女人打了,也甚少有人敢還手。他們不但還手了,還是已經出嫁的哥哥,帶人回家毆打自己的親妹。

  這種事說出去,是不會有女人站在沈逸這一邊的。

  他說完話,沒有替自己辯解一句,默默地坐在床邊,等著陳姣姣開口。

  如果陳姣姣要趕走他和他爹,他也只能認。

  「你知道錯了嗎?」陳姣姣盯著沈逸的眼睛問。

  沈逸被問得心頭一涼,五指收緊,心裡不該有的期許瞬間崩塌成灰。

  他頹敗地跪了下去,向陳姣姣認錯:「家主,這事是我自作主張,跟我爹無關。」

  陳姣姣:「你明知道我已經到家了,回家也不把你爹請來,讓他一個受了傷的老人,孤零零地呆在醫館裡。這可不是我陳姣姣的待客之道,你這是在抹黑我。」

  「啊?」沈逸驚詫地抬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我說你不該把你爹一個人丟在醫館裡,這麼沒禮貌的事我可做不出來。」陳姣姣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觀點。

  「可是我打人了……你不懲罰我嗎?」沈逸總覺得這件事很嚴重,陳姣姣不該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可陳姣姣卻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並不認為他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你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誰見了自己的至親被人打傷,都會這麼做的,你做得很對。」陳姣姣的語言很樸實,語氣也很正常。可就是這最簡單的認可,最不煽情的話,卻讓沈逸紅了眼眶。

  他把臉轉到一邊,用手指拭淚。平時清清冷冷的人,落淚時,分外惹人心疼。

  「哎,至於嗎?我就說了你一句,你竟然哭上了?」陳姣姣一直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頭跟沈逸說話,這下再也坐不住,從被窩裡爬出來,去拉沈逸。

  在她的拉扯中,沈逸剛把頭轉過來,又猛的轉到後面去了。

  白淨的臉『唰』的一下全紅透了。

  陳姣姣沒發現他的變化,以為他還在鬧彆扭:「行了,行了,我以後再也不說你了。」

  沈逸抬手擋著自己的眼睛,虛虛地推了她一把:「你穿得這麼少,就被趴著了。」

  啊?陳姣姣後知後覺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著,古代的衣服本就都是v字領,她還只穿了裡衣。

  現在她這麼跪趴在床邊拉沈逸……

  領口大張,酥胸半露……

  好不正經的樣子。

  可她心裡分明一點邪念都沒有,她現在最關心的就是他那個老岳父,被沈逸單獨丟在醫館裡,心裡肯定很難受。

  「不好意思,」陳姣姣直起身整了整衣襟,心想,看來自己還是胖了點,如果再瘦幾斤,可能就沒這麼大了。那樣的話即使趴著,也不容易露。

  不過,她就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這波濤洶湧的模樣,即使沒有男子愛,她自己看著也挺有趣。

  「沒、沒關係。」沈逸這會就跟徐五似的,眼睛一直盯著地面,不敢看陳姣姣。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接你父親,」陳姣姣說。

  沈逸手足無措地點頭:「好,那我回去了。」

  陳姣姣點頭應允了。

  沈逸從陳姣姣的房間離開後,陳姣姣房裡清冷脫俗的藥香味很久都沒散,直到陳姣姣進入夢鄉,那藥香也一直在她鼻息間縈繞。

  這幾天因為思慮魏夏的事,陳姣姣連著失眠了幾個晚上。

  她雖然已經把戰船和黃金的事處理好了,但是她卻開始懷疑起自己。

  她這人沒什麼野心,唯一想要的不過就是『安樂』二字。

  狐影雖然對她兇狠,卻很賞識魏夏。從他在意於景行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他肯定也會重用魏夏。

  魏夏跟著自己,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他的才華很可能被埋沒。

  他如果跟著狐影,將來肯定會成為武都舉足輕重的領袖人物。

  陳姣姣怕自己去沂州換他,反而會影響他的前程。

  那天在景煥宮裡,魏夏的一言一行總是在陳姣姣腦海里打轉。她真的很想知道,魏夏到底想要什麼。

  如果他也有凌雲壯志,陳姣姣不想折了他的翅膀。

  如果他想回來繼續在船廠里做事……

  可是,怎麼會有人不願在武都為新君做事,反而想回到一個小小的洛水縣為她這個民婦辦事呢?

  陳姣姣困惑了,她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懂魏夏。

  他的結巴和膽怯,仿佛都是騙她的。那他真的想要的是什麼呢?兩天後,自己真的要帶著船隊去沂州嗎?

  第二天,陳姣姣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跟沈逸一起去了醫館。

  對面的同濟堂冷冷清清的,男人堂這邊卻一大早就有病人在排隊候診。

  半年時間不到,自視甚高的張芳就從不願承認平民身份的館主,變成了求著病人上門看診的庸醫。

  大戰爆發,洛水縣這種窮鄉僻壤的山旮旯,一早就成了女帝的棄子。

  縣主葉美珠早就擺爛不管事了,張芳這仗勢的縣主女媳,自然沒了往日的威風。

  以前葉庭玉跟她吵架,她從不敢回嘴,現在卻比葉庭玉還凶,甚至把葉庭玉的孩子不是她的這件事,嚷嚷的人盡皆知。

  萬事都會有個後續,只是像張芳這種人品敗壞的人,無論活多久,做多少事,她的後續都是人所不齒的。

  因為陳姣姣上次懲治他們,張芳聽話的趕走了孫管事。現在她只能自己在街上招攬生意。

  「看病了!看病了,到同濟堂看病,人獸無欺,價格公道,不會亂收費的,哎這位大姐,你要看什麼病?」陳姣姣走到街上,正好看到張芳在男人堂門口糾纏排隊的病人。

  「難道不應該是『童叟無欺』?人獸無欺是幾個意思?」陳姣姣抱著手臂,出現在張芳的身後,故意擺著一張冷臉問她。

  張芳聽到她的聲音,嚇得一激靈,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捂著臉就往回跑。

  陳姣姣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回想起自己對她做的事,覺得她這麼怕自己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毫無醫德的真面目,都是陳姣姣一層層撕開的。

  她現在這樣,陳姣姣也挺放心的,至少她不敢再繼續找沈逸的麻煩。

  幾乎整個鹿安鎮的人,都認識陳姣姣。很多沒見過她的人,都聽說她是鹿安鎮最漂亮的女人。

  所以當陳姣姣跟沈逸走在一起,又長得這般貌美。幾乎每一個過路人,都能準確的叫出她的名字,跟她打招呼。

  「姣姣,早啊。」

  「陳姣姣!好久沒看到你了,你最近忙什麼呢?」

  「姣姣又變漂亮了,你說你一個女人,怎麼比男人還愛打扮。」

  ……

  「哎哎……」陳姣姣一邊走,一邊微笑著對那些人揮手致意。

  就跟認識很久的街坊一樣熟絡。

  沈逸一直面帶笑容的走在她旁邊,看她這麼受鹿安鎮老百姓的愛戴,突然壓低嗓音在她耳旁說了一句:「你這樣真像縣主。」

  陳姣姣驚訝的轉頭看著他,問:「我像縣主?我好歹也該像個郡守吧?」

  沈逸噗嗤一樂:「你想得美。」

  陳姣姣只當這是個玩笑,也沒往心裡去。她沒想過稱霸一方,能護佑一方百姓的安寧,就是她最想做的。

  兩人一起進了醫館,新來的兩個大夫已經在看診了。他們都是男子,年紀也都很大了。以前因為性別的原因,他們懂醫術也不敢展露,只能跟沈逸一樣,在別人開的醫館幫忙。拿著極低的薪酬,甚至白干。

  現在來了男人堂,他們不但可以親自給人看病,還能拿到豐厚的薪酬。

  陳姣姣每個月給他們開的薪酬,比他們以前一年掙的都多。

  沈逸還會帶他們進修醫術,三個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探討醫術、聊聊人生,遠離家庭紛爭和瑣碎的雜事。這種快樂,也十分難得。

  陳姣姣一進去,兩名大夫同時站了起來,異口同聲的對她打招呼:「陳老闆好。」

  陳姣姣微笑點頭,示意他們不用管自己,忙他們自己的事就行。

  沈逸又帶著陳姣姣去了後院,陳姣姣知道他父親對他很好,也是唯一會對他好的娘家人。

  可是他們把後院全找了一遍,也沒見到沈逸父親的影子。

  沈逸急的把所有夥計都找來問話。

  大家卻都說今天沒有看到過他父親。

  只有打掃的關叔欲言又止的站在人群中,被陳姣姣單獨叫出來問話。

  「關叔,你起的最早,是不是看到過他?」陳姣姣眉頭緊皺,詢問關叔。

  關叔他們對陳姣姣有種本能的敬畏,見她問話,再不敢隱瞞。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全說了出來。

  「陳老闆,我今天早上確實看到過館主的父親。那會天還沒亮,他一個人要出門,我問他這麼早幹嘛去,他說……」

  「他說什麼?」沈逸緊張的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