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重生的帝子

  臉上戴著類似黑色口罩一樣的面具,緊貼皮膚,嘴和鼻子全都被遮了起來。

  狐影打扮成這樣,往殿外走的時候,卻仍心悸不已。

  他一顆冷硬狠絕的心,似乎成了玻璃珠,經受不起陳雲依的半點窺視。

  「不行……」他喃喃低語,又倉皇地退回殿內,面色沉重地戴上了綴著冕旒的帷帽。他的帷帽很精美,冕旒的珠翠是用黑色的夜光玉打磨而成。墨綠玉石一顆就價值不菲,他的帷帽上卻墜了整整一圈。

  自古帝王的皇冠上,冕旒都是最常見的配飾。

  冕旒會遮擋帝王的視線,他們戴著這樣的皇冠,並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遮蓋他們的情緒。讓至尊之位下面的群臣,無法窺探他們的內心。

  那個女人行走在屍山血海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順她者昌、逆她者亡。她的眼睛,比冰霜還要冷,就算殺了自己的正夫和孩子,她也不會眨一下眼。

  狐影的心臟傳來鈍疼,他原本以為是老天開眼,讓他重活一世,來這世間贖罪。

  可是沒想到,陳雲依竟然也活了。

  三百多年前,始皇扈儷平定五國紛爭,建立華邑王朝。陳雲依是扈儷的養姐,她無心天下,卻對扈儷這個妹妹愛護有加。從小護著扈儷長大,扈儷要天下,她就幫她打。

  扈儷心機深沉,善謀。

  陳雲依天生神力,善戰。

  兩人聯手,七年戰亂,收復了五國。其中就有狐影的男兒國。狐影是男兒國的皇帝,單名一個『鎣』字,人稱鎣皇。他的國家民風淳樸,男子眾多。女子可以娶幾個男人,但是必須對每一位相公都一視同仁,不能偏寵。

  如果男子對自己的妻主不滿,是可以休妻另嫁,或者帶著孩子單過的。

  這樣的國家就是男子的天堂,始皇攻下男兒國時,鎣皇為了保護自己的臣民,甘願為奴,侍奉始皇。

  他生得妖冶,不似凡塵中人,像妖仙精靈。

  陳雲依在看到他後,主動向始皇討要了他,並封他為正夫。

  他們也曾有過一段恩愛無比的時光,就是那段時光,讓鎣皇錯誤地認為,他和孩子在陳雲依的心裡,一定比扈儷更重要。

  扈儷開國後,實行了對男子非常不利的女尊統治制度,男子失去了一切權利,淪落為給女人生孩子的工具。

  鎣皇不忍看天下男子受苦,集結暗部,意圖謀反。

  他永遠都記得,在謀反的前夜,他被診斷出有孕。那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夜晚,他從不信任任何女人,包括陳雲依。

  但是他有了孩子,為了孩子,他向陳雲依坦白了一切。求她看在孩子的面上,就算不幫自己,也不要站在扈儷那一邊。

  他說:「萬一我們的孩子也是男孩呢?妻主你忍心看他以後生活在一個男子被奴役的王朝嗎?」

  陳雲依不說話,她看起來就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

  如果沒有她,扈儷根本不足為懼。戰神陳雲依的威名天下皆知,她所到之處,萬民臣服,沒人敢高聲說話。

  鎣皇當她是自己的妻主,孩子的娘,想她一定會看在他們父子的份上,不會插手這件事。

  可是,第二天……

  狐影的身影晃了晃,仿佛心口被滅世貫穿的劍傷還在疼,三千追隨他的忠勇之士的血還在流……

  那天,陳雲依一人,殺光了他所有的部下,連他和孩子都沒有放過……

  鎣皇死之前,恨得咬碎了牙,他發誓:「生生世世,此恨無絕。」

  或許是老天憐憫他,他死後竟然重生到了三百年後的世界。更加令人驚喜的是,他竟重生成了扈儷的後人,當朝皇帝的親兒子,帝子扈影。

  但是唯一一點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仍舊懷有身孕。呵,陳雲依的孩子。他重生了,肚子裡的孩子也跟他一起重生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打掉這個孩子,但是,就在他準備好湯藥的時候,他突然記起了陳雲依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鎣,你知道嗎?我們如果能有一個女孩,她很有可能繼承我的神力。」

  「那如果是男孩呢?」

  「男孩無法繼承神力,只能是女孩。」

  狐影慢慢把湯藥放下,他懷的可是陳雲依的孩子。重活一世,這個孩子也許並不是累贅,而是陳雲依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是他制霸天下的最有力的工具。

  女尊世界的法則,就算他如今成了帝子,他也不可能繼承帝位。要想圖謀天下,只有謀反這一條路。

  狐影重生後,藉由自己的身份之便,步步為營,調離大軍,暗中收買培植自己的勢力。

  不過半年時間而已,他就將天下一分為二,建都稱帝,成了如今的武都之主。

  可就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進行時,滅世竟然出世了。他所有的堅強和謀劃,都在瞬間被打亂。

  滅世只有陳雲依能拔出來,可她三百年前就死了,死的時候並無子嗣。

  也就是說,拔出滅世的人,只會是陳雲依本人,難道她也重生了?

  這一可怕的想法,擊碎了狐影所有的宏圖霸業。他知道,他再厲害,也敵不過那個血戰疆場、無一敗績的陳雲依。

  老天爺,難道是在耍他?既然給了他重生一次的機會,為何還要讓陳雲依出現?

  這一次,他不會輸!也不能輸!那麼多追隨他的部下,他再也不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自己面前慘死。

  帝子狐影只遠遠地看了陳姣姣一眼,就對她起了殺意。

  陳姣姣卻對帝子的情況一無所知,一路護送於景行到了景煥宮,一行人足足在宮裡等了半個時辰,帝子才出現。

  可真夠大牌的,陳姣姣想。

  看到帝子的第一眼,陳姣姣感覺自己看了個寂寞。這人是有什麼皮膚病,皮膚見不得光嗎?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自己從頭到腳捂得這麼嚴實的。

  他給陳姣姣的第一印象,就是貴!太貴氣了!幾乎所有華貴的珠寶都能在他身上看到。

  反正陳姣姣也看不到他的臉,頭上戴著冕旒就算了,臉上還戴著面具,她只能盯著那些珠寶估估價了。

  而且他穿的衣服,寬袍大袖的,雖然看著很華貴,卻看不出腰身,這帝子說不定身材很差,還有小肚腩呢。

  不過他的頭髮……陳姣姣第一眼還以為他的頭髮是染的,白金色的漸變色頭髮,她只在現世的遊戲中見過顏色這麼漂亮的頭髮。

  看了半天,好吧,就這頭髮和他滿身的金銀珠寶讓陳姣姣印象深刻。

  他的耳飾好像是紅寶石吧?護額是白金做的吧,那麼亮?綬帶上墜的珍珠是深海靈珠吧,一顆就值上千兩銀子。

  還有他身上的玉佩,好像是罕見的靈璧玉,如果陳姣姣還跟以前一樣窮,她此時肯定認不出這玉的品種。

  這帝子就是個移動寶藏啊,好想把他搶回家,這樣還建什麼避難所,就他穿戴在身上這些東西,就夠陳姣姣一家人豐衣足食的活一輩子了。

  兩人隔空對視,陳姣姣雙眼金光閃閃,想著她的發財大計。

  狐影的視線被冕旒擋住了,陳姣姣看不清他的眼睛,因此也沒能發覺他看向自己時,眼裡滔天的仇恨。

  「拜見帝子!」風晚他們齊齊跪下,向帝子行禮。就連於景行也從善如流地跪了下去。

  陳姣姣回頭,站在她身後的苦岸和寧林語也早就跪了下去。

  只有陳姣姣一個人,鶴立雞群似的站著。

  帝子靜立在大殿之上,既沒有責怪陳姣姣的意思,也沒有主動出聲緩和她的尷尬。

  這可不成,陳姣姣不喜歡被動。第一次見面,她必須向這個見不得光的帝子表明,她不會給他下跪。

  思及此,陳姣姣一躍而上,身姿飄逸地躍上高台,跟狐影站在了同一個高度。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躍上高台的時候,狐影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逼著自己站穩腳跟,沒有往後退。

  「你好,我是陳姣姣。」陳姣姣禮貌地朝帝子伸出了右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這樣的職業假笑,她可以信手拈來。

  對陳姣姣來說,這就是最簡單最平常的打招呼的方式。

  但是對帝子來說,她這就是在膽大妄為地調戲他。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牽他的手。

  而且下面的人也跟帝子想的一樣,這個狂妄的民婦,竟然一見到帝子,就對他動手動腳。

  雖說女人都好色,見一個愛一個。但是她這未免也太放浪了,這才剛見面,就按捺不住地想對帝子無禮。

  那可是帝子呀,整個華邑王朝最討厭女人的男人。她這就是在找死。

  於景行和寧林語也在下面看著陳姣姣,於景行還好,寧林語見陳姣姣如此做派,對她既感到失望,又氣憤不已,深感丟人。

  局面陷入了僵持,帝子狐影遲遲沒有回應。

  陳姣姣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嗯?」

  狐影腦子轉的很快,為了讓部下們看看這個女人有多惡劣。他忍著難受伸出了手。

  陳姣姣虛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笑得更假了,熱情的問他:「敢問帝子的尊姓大名?」

  「狐影。」

  這招呼就算打完了。

  怎麼比剛才更尷尬了?

  陳姣姣站在高台之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這個寶藏帝子又不說話,她也找不到話說……

  「呃……狐影你吃過早飯了嗎?」這是陳姣姣能想到的,最適合寒暄的話題了。

  而且她現在很餓,如果能蹭頓飯吃,總比大家傻站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強。

  「傳令下去,景煥宮設宴,為國師接風洗塵!」帝子沒有理會陳姣姣,而是轉身朝跪在下首的禮官吩咐道。

  陳姣姣一聽有飯吃,開心的對著帝子點點頭,身體向帝子那邊傾斜,悄聲對他說:「叫他們多準備點葷菜,這幾天我們都沒吃好。」

  帝子的冕旒在他眼前晃啊晃,剛好擋住他的雙眼。

  他眼裡翻湧的情緒陳姣姣一點都看不見,陳姣姣的憨態他卻看的一清二楚。

  雖然接觸的時間尚短,但是帝子卻明確了一點。陳雲依跟自己不一樣,她沒有上一世的記憶。

  也就是說,對現在的她來說,狐影只是狐影而已,不是什麼鎣皇。

  這可太好了,她這樣毫無防備,刺殺起來才更容易得手。

  狐影心思急轉,在明確的看出陳姣姣沒有前世的記憶後,他開始變得親和起來。

  「放心吧,肉管夠。」他精準的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和音量,微笑著,和風細雨的對陳姣姣說。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開口對陳姣姣說話,這一次的語氣和神態已經跟上次截然不同。

  陳姣姣感受到他的親和,人愈發的放鬆起來。她想跟狐影好好聊聊,只有確定他這人靠譜,陳姣姣才能放心的把於景行交給他。

  「狐影,於景行是我相公,你知道吧?」陳姣姣嫌站著累,她低頭看地上的白玉階乾淨的不染纖塵,便一屁股坐在了玉階上,伸了個懶腰,姿態愜意的問狐影。

  直覺告訴她,這景煥宮很安全,因為他們這裡的百姓和官員,都很景仰於景行。

  至於這個寶藏帝子,陳姣姣喜歡錢,看他就跟看著一堆錢一樣,誰會討厭錢呢?

  「相公?那他是你第幾個相公?」帝子的聲音空靈清澈,聽得陳姣姣的耳朵酥酥麻麻的癢。如果是丁沐白刻意用這樣的嗓音說話,陳姣姣一定會覺得他是在故意勾引自己。

  但是帝子這麼說話,陳姣姣只能覺得,他的聲音本就如此悅耳動人。

  「第……三個?」陳姣姣有些遲疑的回答。

  「那你一共有幾個相公?」帝子一直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陳姣姣問。

  陳姣姣感覺不到帝子的半分迫力,她反正跟誰相處,都把自己擺在跟對方平等的位置上。從不會覺得對方比自己高人一等,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所謂的壓迫感。

  她這會只把帝子當成一個新結識的朋友,聊天的時候也沒設防,答的很隨意。

  「五個。」

  「不多呀,聽說你是一方首富,五個相公屬實有點少。」狐影的話音里聽不出半分調侃的味道,但陳姣姣就是覺得,他這話暗含諷刺的意味。

  「你可別諷刺我了,像你這樣的男人,肯定最討厭夫郎成群的女人了。」陳姣姣又不傻,還能真信了他的違心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