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品系統斷斷續續卡殼了大約五分鐘後,當場自閉。
它放棄了分析這東西的成分,在留下了一段亂碼標註後,啞火了。
剛才跳樓逃生時,孫國境一條腿給摔成了骨裂。
不過在大悲大喜的刺激下,他兩條腿軟得跟熟麵條似的,連自己直立動物的身份都遺忘了大半,想自行行走都困難。
在兄弟兩人的攙扶下,孫國境和一行人一起踉踉蹌蹌地回到了403教室。
緩了好一會兒,孫國境才在一片混沌中慢慢意識到南舟做了什麼。
……丫是不是把那扇門給收了??
南舟卻好像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了不得的事情。
他回來後,用帶來的濕巾擦了擦手,一心認真地吃蘋果補充能量。
孫國境哆哆嗦嗦地問:「門……呢?那個怪物呢?」
南舟把蘋果核放下:「什麼怪物?」
他壓根沒看見。他只看到了門。
孫國境:「……」
接下來的五分鐘,他窮盡了自己語言能力的極限,極力描述了那個怪物的可怖形貌。
每一張畸變的人臉,每一根扭曲的肢節,綿軟鬆弛的、死人皮膚一樣的觸感……
他跳下東五樓的窗戶,往校園內尚有燈光的地方一瘸一拐地奔去,卻被那無數隻手中的其中之一抓緊了腳,一路拖行回來——
他的描述,讓其他未曾看過那怪物全貌的人都不禁毛髮悚立,心悸難言。
南舟看著他:「……」
南舟面不改色:「啊。」
孫國境:「……」
「啊」是什麼意思?!
南舟仿佛並不能和他的抓狂共情,還安慰他:「它已經不在了,你不用怕。」
孫國境:「??」是這個問題嗎?
李銀航也是驚魂未定。
她不確定地問南舟:「那個怪物……放在倉庫里,安全嗎?」
南舟對隊友倒是肯多說些話。
他說:「那個時候,我有仔細觀察過那扇門。」
「門關閉的時候,裡面透不出一點光,好像門的背後就是一堵牆。」
「再打開的時候,裡面就又有光了。」
「我想,四樓走廊比其他走廊多出十二步,這個我們經過測試就能感覺到,唯獨這扇門,是我們平時看不到的,只能在特定的時間點出現。」
「按你說的,那隻怪物是靠不斷拉伸白色的物質來抓人的,所以它的本體應該還在這扇不存在的門裡面。那股力量和這扇門一樣,是共體同生的生物。」
「這扇門也就是那股力量的通路,是入口,是介質,恰好又是可以碰觸到的實體。」
「倉庫可以收實體。」
「我就拆下來,用倉庫寄存它。」
「反正孫國境那個時候已經快要被抓進去了,試一試也沒什麼,最壞也不過是無法收容。」
三人組:「……」
……合情合理。
但他媽的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孫國境不可思議道:「你不怕它爬出來找你啊?!」
南舟看了一眼自己的倉庫。
南舟說:「它好像不能。」
那門上纏繞著的雪白人體快樂老家慘遭搬遷,現在又似乎是隔空聽到了南舟的話,氣得肢體糾纏的幅度和速度都加快了,發出嘰咕嘰咕的皮肉蠕動聲。
但這恐怖的景象,在倉庫的小窗口裡顯得毫無威脅力,配合著下方說明的一串亂碼,像是一座動感的微縮景觀。
李銀航:「……」如果她是那頭怪物,現在恐怕已經被氣死了。
江舫笑說:「倉庫是《萬有引力》的官方基礎工具,只規定可以放入各種實物,並沒有規定不能把副本boss放進來吧。」
……廢話。
哪個神經病玩家會抓副本boss放背包啊?!
哦對,那個神經病玩家就在他們眼前。
三人組內心震撼不已,表面上呆若木雞。
南舟點了點頭,認同江舫的判斷。
「倉庫已經接受它了,那就不能再吐出來。不然,這就違反倉庫本身的規則了。」
說到這裡,南舟突然輕輕吸了一口氣。
三人組還以為他又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由屏息,側耳細聽。
「我們還有一天半的時間。」南舟看向江舫,「我們會有很多積分獎勵,是不是?」
江舫看向南舟。
他說這話的時候,冷淡平靜的表情里難得透出幾分天真。
誰也看不出來他身上正揣著一頭正在扭曲和憤怒著的怪物,也看不出來他正散發著蘋果香氣的手指能輕易扭斷一個人的脖子。
江舫看他的時候,他也毫不避諱地盯著江舫,在等一個認同的答案。
江舫伸手摟住他的頸窩,揉了揉:「在要表揚嗎?」
南舟坦坦蕩蕩:「嗯。」
他覺得江舫與他是勢均力敵的。
所以得到他的認可,會比其他任何人的認可都更有價值一些。
江舫沒說什麼,搭在他肩上的手,在他左耳處打了一個響指。
南舟循聲望去,下意識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左耳處。
隨即,江舫的指尖便在他神經正保持著高度敏感的耳下快速一點,蓋下了一個印章,像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南舟:「?」
江舫笑著看他:「先記下。」
南舟沒懂。
但他明白,江舫的意思是先記下,回頭給他買甜點做獎勵。
他摸摸耳朵,覺得被江舫摸到的地方散著溫熱舒適的感覺。
但一想到他有很多朋友,而自己不過是許多朋友中的N分之一,南舟就抿了抿嘴,不再多說什麼。
李銀航:「……」
三人組:「……」
對不起,告辭。
原本打算把所有人關起來的副本boss被活活關了起來,施加在他們身上所有的負面影響被盡數抵消。
過了許久,孫國境才覺出腿疼,齜牙咧嘴地被羅閣和齊天允扶去了24小時值班的醫務室。
然而,副本還是規定了120小時的生存時間。
他們現在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
——等待副本結束。
南舟對那個在自己的物品槽里瘋狂憤怒著的boss毫不介懷。
他揣著它,睡了又沉又好的一覺。
他沒有做夢,只在恍惚間感覺有人摸著他的耳朵。
耳朵在反覆摩挲下變得愈發溫熱。
南舟往前蹭了蹭,靠在了一個正面迎對著他的懷抱上。
南舟問:「不睡嗎?」
江舫說:「等會兒。我在想一件事。」
南舟很困。
他雖然面上不顯,但他這一天還是挺累的。
南舟問:「想你的朋友們嗎?」
江舫失笑:「我在想我的一個朋友。他曾經是很愛我的。」
南舟:「……」
南舟:「哦。」
江舫:「但也許過得太久了。我記反了。」
南舟不服氣地想,我也有朋友。
那個朋友在我的窗前種了蘋果樹。
但他很睏倦,來不及反駁,就又睡熟了過去。
江舫的指尖碰著他的耳朵,一下一下的,宛若親吻。
他聽不到江舫在對他輕聲說「對不起」。
……
周一一早,上周五的中期測試出成績了。
南舟穿著江舫的睡衣睡褲,站在他的洗漱間裡洗漱時,放在一側的手機嗡嗡震動不休,催命一樣。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消息來自他的宿舍群。
群里的一幫兄弟炸了營,個個捶胸頓足、痛徹心扉。
「南舟你他娘的不講義氣啊!」
「背著兄弟們複習你心安嗎!!」
「滿分啊!《外國建築史》這種純靠背的玩意兒你考滿分像話嗎?!」
南舟認真把每一條信息看了一遍。
然後他在群里回了一句:「我沒說我沒複習。」
「我只是問你們,考哪門。」
群里一片緘默:「……」還真是。
但群里很快就又喧譁起來。
「不講義氣就對了!請吃飯!」
「請吃燒烤!」
「老子點二十串大腰子!」
南舟回了一句:「好。」
隨即他把手機放在了盥洗台邊。
站在鏡子前,他把水龍頭打開,展開了那團被自己撕下來的東五樓素描圖。
失去了那股力量的影響,速寫紙右下角的字跡重新變得清晰可見。
南舟左手指尖一個個讀著上面的數字,右手握著手機。
他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那邊謝相玉的聲音含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祝賀你。我昨天看到了,很漂亮的破局。」
南舟不想和毫無參與感的人談論這件事:「我想你有話要跟我說。」
謝相玉爽朗笑開了,發出了邀約:「今天晚上12點,留學生宿舍樓的頂層天台見。」
南舟掛斷了電話,繼續洗漱。
李銀航打著哈欠走了進來,含含糊糊地對他說了一聲「早」。
南舟也向她點點頭。
在南舟看來,這只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約會罷了。
一天就這樣平淡地過去。
危機就被南舟揣在口袋裡,平穩過渡。
南舟去上了課,坦然接受了外國建築史老師的表揚,請了舍友吃飯,晚上還偷偷給自己加了一對蛋撻的餐。
他沒有向任何人提及他今天晚上預定好的行程。
11點50分,在確認江舫和李銀航都睡熟了後,南舟爬起身來,披起江舫的外套,貓似的無聲無息向外走去。
在他輕捷無聲地擰開宿舍門、讓走廊的一線光透入室內時,唯一被驚醒的是南極星。
它迷迷糊糊地唧了一聲。
南舟把食指抵在唇邊,低低地:「噓。」
沒睡醒的南極星搖搖晃晃地挪動著小短腿向南舟跑來,順著他的褲腳哧溜一聲鑽了進去,抱緊了他的腳踝。
南舟低頭看著它搭在自己鞋面上肉乎乎的小尾巴,沒說什麼,帶著它一起離開了。
謝相玉站在天台邊上,看向體育系的宿舍方向。
那裡亮著警車的紅藍色光,一明一滅,光怪陸離,像是只急促眨動著的獨眼。
「真逼真。」謝相玉感嘆,「像極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南舟走到他的近旁,看到了他正看著的場景。
南舟問:「發生了什麼事?」
謝相玉說:「聽說失蹤了一個體育系的學生。真可憐。不知道去哪裡了。」
說著,他看向了南舟。
這也是南舟第一次看清謝相玉的臉。
野營社照片裡看到的那張臉,終究是副本里設定的角色「謝相玉」,不夠生動。
眼前的這張臉,英俊、狂妄、年輕,透著股無堅不摧的自信和張揚。
南舟眯了眯眼,覺得這樣的神情、這樣的五官組合,有點眼熟。
但他記不起來。
於是他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那股力量消失了,謝相玉再想要通過留學生宿舍的門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謝相玉從口袋裡夾出一張留學生宿舍的門禁卡,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南舟明白了。
當初偷舫哥的房卡的時候,他大可以順手牽羊。
南舟問:「你有什麼事情?」
謝相玉:「既然你來赴我的約,那你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麼。」
南舟看著他,沉默地搖了搖頭。
謝相玉對他伸出手來,眼中帶著明銳又熱烈的光:「南舟,做我的隊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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