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了。
比如，陸森前腳剛踏進分局大門，後腳集團就送過來一個兇手——曹猴子。
據那傢伙供述，半醒酒吧地下賭場是他坐莊，致幻劑是他給陸權的，綩綩也是他買的。
這和酒吧老闆還有綩綩丈夫口供都吻合，預審員沒了招。
不到半天，陸森就又被放了。
「蘇隊，手別伸太長。小心，案子沒查完，碑先立完了。」毒蛇嘶嘶吐著信子，黃色瞳鼓出眼眶，露出一種妖異而浮誇的殘忍。
自從那次治亂之辯，挽纓已經一連三天沒怎麼跟他說話了。她似乎並不急於說服他，畢竟，悲慘的事實勝於雄辯。
他使勁兒搖搖頭，把一個U盤插到電腦上，帶上耳機，對著一段錄音反覆聽。
肖錦把陸森送出警局，回來見他對著電腦皺眉頭，也不知在聽什麼，便拍拍他肩膀，道：「錄到有用的沒？」
蘇羽看她一眼，搖搖頭：「我還在找。」
清麗的女子笑了一下，打趣道：「先前你還警告我要合法合規，怎麼自己不以身作則？」
跟陸權去陸家那天，蘇羽交給她一個竊聽器，她塞在了沙發底下。這次，趁著接觸陸森的機會，蘇羽又把它拿了回來。
肖錦知道，他並沒將此事按流程規定上報。
「誰都知道，那些案子跟陸森脫不了干係。你別急，慢慢來。」她道。
「我是警察，這身制服框住了我不能行差踏錯、輕賤良心。但沒說要我放過一個罪犯。」
「你心裡也清楚，這種在紀律的邊緣摩擦的事只能幹一次。曹猴子本身就是死刑，多一個罪少一個沒區別。像這種替罪羊，陸森手底下不知有多少，你總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吧。」
蘇羽暫停音頻，摘下耳機：「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曹猴子是亡命徒，先前在雲州寧可跟我同歸於盡也不肯投降，現在居然會乖乖自首——陸森到底許了他什麼好處？」
肖錦垂眸，思量道：「能叫他拿命換，總不至於起死回生吧……哎，要不問問你小媳婦兒，她那兒有沒有這種事？」
「她最近根本不理我。」蘇羽嘆道。
挽纓最近確實很忙，拜託了喬冉冉一起搜集了網上對綩綩的惡意攻擊，向網管申訴。人家一聽是龍城分局，立刻關停了將近四百個帳號。她又要來帳號信息，幫綩綩對其中幾個造成惡劣影響的大V提起了民事訴訟。
她把這當做一次新奇的體驗和深度業務交流，幹得津津有味。
可沒想到，陸森出來後，網上風向又變了。這次，網管也不管她們了。
半個月後，法院開庭，判綩綩敗訴。
「我不明白，傷害明明存在，可你們為何視而不見？」挽纓捏著判決書，指甲深深摳進去，A4紙上顯出一綹又一綹曲折的痕。
在陰律司，造口業者也分善業和惡業，跟陽間並無不同。可對於惡的懲罰標準卻大不一樣——他們說，綩綩必須證明自己因此受到了嚴重傷害，才能獲得賠償。
「蘇羽，你知道臉譜里為何包公愁眉嗎？那是老百姓對好官清官的期盼。然而，這座城市、這個系統，就像一株蒼老的古槐樹，已經被蛀蟲啃得差不多了。」
她站在風裡，笑得像個神經病一樣。
「挽纓，今天下班後，咱們先去看看綩綩，好不好？」
「你不知道嗎？綩綩死掉了。」
「什麼？」
「冉冉找到一個黃色網站，戒毒所里那個文質彬彬的男孩子，一直陪在綩綩身邊幫她戒毒。可他點擊看綩綩的視頻不下一百次！——蘇羽，綩綩是我妹妹！這輩子，唯一的妹妹。」
他們說，法律是武器，可以保護她。然而，訴諸法律的同時，她卻因為採取法律行動而受到了更大的傷害。
非得再跳一次樓，才算疼嗎？
陰司判官挽纓，掌管生死簿逾千年，筆下勾去名姓無數。可有些事，她始終接受不了。
永遠都接受不了。
「挽纓，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蘇羽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那些溫婉的、柔弱的、不聲不響地便惹人憐愛的女孩子是天生的，也要靠天意來成全。可究竟怎樣才能把一個更值得活的世界交給她們呢？而不是讓這明媚如朝陽的女孩子，因為對人間太失望，寧願生生世世待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你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道，「你看，曹猴子已經伏法，這兩天就判了。」
「那陸森呢？」
女孩子冷笑。
「你不是剛把他放了嗎？——一千年來，人間的律法何曾管得了他？」
蘇羽掏出U盤，道：「人間管不了，但你可以。」
「什麼意思？」挽纓愕然道。
「U盤裡有陸森勾結冥府的證據。千年前，他買通了一名陰司判官，將自己名字從生死簿中划去了。」
「不可能。」挽纓詫異道，「陰司判官又不像你們的法官，要吃要喝要養家，還想要一份人上人的體面，怎麼會那麼容易被買通呢？」
「你還記得神仙粉嗎？」蘇羽道，「他用的就是這個。」
沒有人能拒絕一種飄飄欲仙的極致快感，鬼也不能。
挽纓將信將疑地將U盤接過去。
蘇羽抓住她手，輕輕嘆了口氣，責怪道：「傻丫頭，拿了就走。你們那兒能讀這東西嗎？」
「放心，崔大人比你有能耐多了，絕不會放過陸森。」
女孩子白他一眼，甩開手。
「等等，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蘇羽追過去，拉住她。
「你去幹嘛？」挽纓詫異道。
「這案子不只涉及陰間，也涉及陽間，陸森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跟你一起找崔珏，大家一塊兒想辦法。」
嬌俏的女孩子不動聲色量了他一眼，挑釁似地道：「那是陰律司，凡人死了才下得去。」
「！」
蘇羽愣了愣，而後，竟點點頭，「行，反正曹猴子的事了了，我也沒別的牽掛。你等我去解剖室找張床躺下，然後你就叫黑白無常來勾我的魂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