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違規的法醫

  據統計,70%的兇殺案,兇手都是配偶。

  自作自受的數據,揭示出親密關係血腥的博弈。

  「領導,還半天兒就超『低消』了哈。」岑懷刑蹭了蹭腕上一天慢一分鐘的破表,道,「您老人家就非得給自己下這麼死的套嗎?」

  蘇羽他們已經把死者丈夫晾在審訊室整整一天了,那小子一直趴在地上狗叫似的哭嚎,啥都問不出來。

  「師哥,解剖室空出來了嗎?」

  突然,蘇羽問。

  「應該空出來了吧……我問問小錦。你想幹嘛?」

  岑懷刑忽然有點兒忐忑。

  蘇羽是個很有想像力的人,總愛出奇招。

  這次,他一聲不吭地把人提溜出來,一腳踹進解剖室,唰地打開裹屍袋——

  鐵床上,屍體呈80%焦炭化,脫水脫得只剩一小截,輕得跟三歲孩子似的。

  那王八蛋瞬間嚇傻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鬼哭狼嚎地求蘇羽放他走:「是我殺的,我殺的!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吧,我不想待在這裡。」

  岑懷刑:「……」

  肖錦:「……」

  這場審訊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刷新了分局上下所有人的認知。

  「嚎啊,繼續嚎啊。正月十五到了,老子看你能不能變頭狼。畜生!」

  岑懷刑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走訪街道時,鄰居們一個個都反映說,這小子就是個窩囊廢——從小嬌生慣養,考不上正經大學,仗著家裡有錢送出去留學,可又吃不了苦,最後居然放棄了學業逃回來。

  一個慫包,嗜賭成性,家裡替他還了一百多萬,說好娶了媳婦痛改前非,可婚後一眨眼又輸了幾十萬。

  那張白白淨淨的臉,就像個文質彬彬的圈套,蒙著毒,渲染出一層無色無味的惡。

  「你知道嗎?她懷孕了。」

  肖錦越過岑懷刑的肩頭,盯著那人面獸心的畜生,冷不丁道。

  此言一出,所有有罪和無罪的人都驚呆了。

  岑懷刑緩緩扭過頭,看著她。美麗的法醫自顧自繼續道:「你父親查出直腸癌,只剩一年命。你妻子答應這麼快結婚,也是想趕緊懷個寶寶,好叫老人家來得及抱孫子。」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我怎麼不知道……」

  地上的人仿佛被抽乾了靈魂,目光一片呆滯。

  「你這種狼心狗肺能知道什麼?!」肖錦的聲音宛若一把利刃,眼神冷得能凍死人,「——你知道,活活燒死是什麼滋味嗎?!」

  狼心與狗肺在那畜生身體裡都不約而同地狠狠打了個寒顫。

  就好像,被火燒會冷似的。

  「我冤枉啊!本來,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好讓她把彩禮給我去還債。我是特意到客廳去挑了把最小的水果刀。可她一直罵,一直罵,說一分錢都不會給我!她是我老婆,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她算老幾?賤貨!」

  「混帳!」

  岑懷刑厲聲喝道。

  那人禁不住嚇,猛地一哆嗦,褲管里頓時汩汩湧出一股暖流。

  「帶走,別髒了我的地方。」

  肖錦把裹屍袋合上,嫌棄至極地轟人。

  因為太害怕,手抖得厲害,三刀都沒能幹掉一個人。這種人,沒膽子殺人,沒膽子認,一輩子沒種,還活個什麼勁?!

  「哎,別說!你那招特別『哇噻』!」岑懷刑興沖沖地走進蘇羽辦公室,「不過,下次別用了哈,你沒看小錦都生氣了?趕緊給人道個歉去吧。」

  案子破了,大家都很高興。

  可蘇羽表情里似乎沒那麼高興:「師哥,你跟我說實話,燒得那麼狠,懷孕還不到三個月,又沒有產檢記錄,屍檢也能查出來嗎?」

  「!」

  岑懷刑心裡咯噔一下。

  蘇羽看他那樣心裡就有數了:「肖錦不是第一天幹活了,不知道這是違反規定麼?你還幫她瞞著我。」

  「我只是還沒想明白,她故意誆那混蛋是為了什麼。」岑懷刑嘆道。

  「誅心。」蘇羽抬眸,靜靜地道。

  而後,他劃開電腦,道:「辦案記錄我會如實填寫。」

  「蘇羽,能不能……」

  「不能。」

  支隊長的表情冷漠得就像一根死人的心電圖,不曾泛起一絲波瀾。

  「你知道的,死者家裡頭就這麼個獨生女兒,心肝寶貝似的疼著,捧在手心裡養了二十年,歡歡喜喜地送出門,可婚房的囍字兒還沒揭,就被這畜生給燒成了一塊炭。你是沒看見,她媽媽嗓子都哭啞了。」岑懷刑道,「——蘇羽,死刑有個屁用?」

  蘇羽抬眸,迎著他的視線,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是執法者。國家安危,公安繫於一半。龍城分局不是誰家開的,更不是報私仇的地方——只要我還在,誰也別想挑戰這條線。」

  斬釘截鐵的人,有一顆鐵打的心。

  「報私仇?」岑法醫怒目圓睜,瞪著這張大公無私的臉,一肚子邪火直躥到嗓子眼兒,卻又無處發作,怒到極處,忽地一下子竟笑出了聲,「蘇羽,什麼是公什麼是私,你說得清嗎?——要不是為了你,肖銳怎麼會死呢?」

  「……」蘇羽眯了眯眼睛,沒作聲。

  黃昏將盡,隔間裡沒開燈,夜色深沉襲來,不知越過了什麼,在地上拖出長長的暗影,恰好在岑懷刑眼睛裡倒映出一縷殘存於世的微弱光線,亮得駭人。

  「蘇羽,沒人想待在自私自利、特權當道的地方,可你以為龍城分局就能免俗嗎?你就能免俗嗎?」

  這年頭,廚子是越來越好干,警察是越來越難幹了。在這什麼都瞬息的時代,除了死人,誰能保證永遠不變呢?

  「啪!」

  忽然,開關被誰打開了,白熾燈強烈的光亮刺得兩人同時都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