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淚珠不斷順著男人蒼白的臉頰滑落，一滴滴落進他毫無血色的手心。
直到唇瓣相離，蘇愉低泣著閉上了眼。
從樹幹內掉落的菩提心卻像是有意識一般，咕嚕嚕滾到男人垂落的手邊。
菩提心與男人肌膚相接的一瞬間，一股綠色的螢光自他身體裡流出，菩提心猛地彈起，直接砸進薛遇的胸膛。
蘇愉一愣，一眨眼的時間，菩提心已經完全融入薛遇的身體。
剎那間，薛遇的脖頸自胸口處有一支菩提芽舒展身體，最後又消失不見。
「嗯…」
薛遇似溺水者忽然浮出水面，整個人猛地吐出一口氣，一聲痛苦的呻吟傳出。
他急促呼吸起來，在他呼吸間，他整個人徹底活了過來，呼吸也從急促慢慢變得平穩，蒼白的皮膚恢復了血色，他眼睫顫抖。
就如同，之前只是睡了一覺。
………………………
薛遇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座破舊的小寺廟。
一棵菩提樹就在寺門後面。
一個兩三歲左右的小沙彌靠在菩提樹幹下，一邊睡，一邊無意識地伸手驅趕蚊蟲。
小沙彌生得可愛，粉雕玉琢的。
薛遇一愣，這是，菩提的記憶？
小沙彌從小就頑皮，經常被師傅處罰，小沙彌的任務，就是打掃後院的衛生。
但是小沙彌經常偷懶，常常躲在菩提樹下睡覺。
「菩提菩提，你讓我靠一下，我明天給你澆水！」
小沙彌每次靠著它睡，都會這樣說。
菩提樹有幾百年的樹齡，那時已經開了靈竅。
它開了靈竅後並不開心。
因為周圍的花草樹木們，都無法回應它，它很孤獨。
小沙彌每天都來，菩提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菩提菩提！看！我今天打了好大一桶水來！」
六歲的小沙彌又來了，他提著一桶水，走得極其艱難。
他的小臉憋得通紅。
菩提有些心疼，便伸出枝丫，給小沙彌遮陽。
小沙彌給菩提澆了水，又靠在菩提樹下打盹。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小沙彌每天都來，從不缺席。
菩提很開心，它很滿足小沙彌的陪伴。
直到有一天，小沙彌缺席了。
菩提等啊等，都沒等到沙彌。
直到第三天，它伸長的枝丫看到了小沙彌，小沙彌被寺里的住持趕出了寺廟。
「你破了戒，不應該再留下，你走吧。」
沙彌痛哭流涕：「住持！我……我知錯了！我是一個孤兒，如果離開了寺廟，我沒地方可去了……」
住持沒有理會他，關上廟門，離開了。
沙彌在門口哭求，跪在寺門口整整三天，住持都沒有開門。
第三天的夜晚，天空下起了雨。
沙彌已經餓得沒有了知覺，渾渾噩噩地跪在地上。
菩提再也看不下去，伸出自己的枝丫，給沙彌擋住了他上方的雨。
看到突然伸長暴長的菩提樹枝，沙彌睜大眼睛暈了過去。
菩提樹捲起沙彌，將他放在樹幹下，用樹葉遮住了狂風暴雨。
沙彌醒來時，呆滯了片刻，繼而是狂喜。
他抱著菩提樹幹，欣喜若狂：「菩提啊菩提！你既然有能力，可不可以幫幫我！幫我繼續留在寺里。」
菩提沉默，它很心疼沙彌，卻也知道沙彌是犯了錯。
「求求你！我想留下！我不想與你分開！我從小被你關照著長大，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菩提，如果我離開寺廟，我就再也沒辦法與你相見……」
菩提也很悲傷，這個小沙彌，是它誕生靈智之時，日日陪伴著它的孩子啊。
「菩提！求求你，幫我！我會想辦法抹去我的罪孽…菩提，求求你，幫幫我！我不想與你分開！」
菩提答應了，它按照沙彌說的，在當晚，進入了住持的夢。
它按照沙彌說的，對住持說：「我是菩提樹靈，了塵是被人陷害的，他一心向佛，本無過錯。」
住持連做三天一模一樣的夢，於是在第四天，住持來到菩提樹下，問詢夢是否是佛祖的旨意。
菩提不明白什麼是佛祖的旨意，但為了留下沙彌，它在住持面前開了花。
菩提花開，住持得到了回應，只念了一聲佛，就離開了。
沙彌果然如願重新回到它的身邊。
自那之後，沙彌更加粘它了。
他日日拿著經書，坐在樹下朗讀，菩提也經常入夢，與沙彌聊天。
沙彌得知它想要多了解人類，所以常常給它說山下的事情。
菩提過得很開心，一日，聽沙彌講起父母與孩子的經書，菩提不解，問：「什麼是父母，什麼是孩子？」
沙彌愣了，隨即笑道：「父為子剛，這就是父親。」
菩提問：「這是什麼意思？」
沙彌摸著樹幹，目光依賴：「父母就是會為孩子不顧一切的存在。」
「就像你。」
了塵拉住菩提樹枝：「菩提，你就是我的父親，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菩提當時還是不理解，但之後，沙彌總是會給它講很多父母為孩子所付出的故事。
菩提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父母，就是要包容孩子，為孩子做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沙彌不再叫它菩提，而是喚它，父親。
菩提漸漸，也把沙彌當做了自己的孩子，他們日日相處在一起，沙彌總是給它講很多有趣的故事，菩提覺得，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直到有一天，神秘的綠霧出現了。
菩提聽到綠霧中有一個聲音似乎有些驚訝【菩提心？】
菩提當時很害怕，但對方並沒有要傷害它的樣子，那夜過後，它陷入了沉睡。
直到……
「父親！父親救我！父親救我！」
菩提被沙彌悽厲的聲音喚醒，他睜開眼才發現，它的孩子，居然全身腐爛，苦痛地匍匐在它樹根下哀嚎。
「父親！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沙彌抱住它的樹幹，他涕淚橫流。
菩提問：「我知道人為什麼懼怕痛苦，但，你為什麼懼怕死亡？」
在它們植物的理解中，死亡，是一種回歸大地，重新開始的意思，它並不理解沙彌為什麼懼怕新生。
沙彌哀戚：「如果我死了，將會化作一副枯骨，世間再無我的存在，而父親，你將再也見不到我，找不到我，從此以後，我將永遠離你而去。」
菩提有些難過和緊張：「離我而去？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