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番外(十九)

  崇貞元年,臘月二十七吉日吉時,夏江皇后誕下皇長子,崇貞帝大悅,一日三賞鳳藻宮。Google搜索喜訊傳出,滿朝歡喜,一掃早先陰霾。

  司天監大提點余蓮房親自為大皇子批卜八字擬選大名,後由崇貞帝賜名劉嬴。

  太曦樓內,宮中太監傳了話便弓腰退下。余舒得聞皇帝從她精挑細選的十幾個字里唯獨挑中了一個「嬴」字,不由地輕嘆一聲,坐在寶椅上喃喃自語道:「看來這個孩子確是與我有緣了。」

  「嬴」者,滿而有餘。

  除夕夜,一場大雪忽如其來,一連下了三天不停不休,正如余舒先前勸說崇貞帝退兵時所言,這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北方,仗是打不起來了,五萬兵馬留守足以。越往北方越是嚴寒,馮嘯率領的討逆大軍有一半是從兩江調兵,不適應冰天雪地的氣候,若是沒有搶在變天之前及時撤走,可想而知要凍死多少兵馬。

  大雪封路,正月新年的宮宴不得已取消了,文武百官也多是窩在家裡,等待雪停。半個月前因為皇帝聽信余舒上疏,下旨撤兵而對她諸多不滿與攻訐的大臣們,這會兒一個個都心虛的不行。

  從除夕到正月初六,這場雪下夠了七天,才斷斷續續不情不願地停了。幸而百姓們年貨備的充足,關起門來也能過日子,不必出門走親戚,這個年過得倒是別有滋味。

  隔日,天氣放晴,京城大街小巷處處可見掃雪的身影,還有那些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跑來跑去打雪仗、堆雪人的孩童。

  好些年沒見過這樣的大雪,孩子們都玩兒瘋了,就連大人們也蠢蠢欲動。余舒北大廂的幾個丫鬟,早起伺候了她梳洗,等她到書房練字,只留下安倍葵子伺候,便一個個偷溜到院子裡去玩雪。

  余舒臨摹了一張字,抬頭看到安倍葵眼巴巴地望著窗外,便笑道:「你也去吧,不用杵在這兒了。」

  她的字不好看,這半年來卻是下了功夫勤練,從勉強見人到拿得出手,進展得飛快,雖不能說多好,但也有了她自己的風骨。

  安倍葵子扭捏道:「主人不如也歇歇,到外面去走走吧,奴婢聽說少爺和白冉他們昨天堆了好大一個雪人,今個兒周總管要帶人雕冰燈呢。」

  余舒望著窗外皚皚白雪,並無心動,輕輕搖頭道:「你且去吧,我嫌冷呢。」

  其實她也不是怕冷,只是沒有玩性罷了。北方戰亂、朝中隱憂,如今每一件事都需要她操心費神,何來的閒情逸緻去玩耍呢。

  安倍葵子蹦蹦跳跳去了,余舒靜下心來又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擱筆伸了個懶腰,叫了一聲外面,無人答應,想是都出去看熱鬧了,她們難得歡脫一回,余舒倒是不生氣,兀自將茶壺放在爐子上燙熱。

  不多時,一早去了東院兒的芸豆便抱著一隻托盤迴來,進門見到沒個人伺候,余舒居然自己在燙茶喝,連忙放了東西,上前接手,嘴裡不輕不重地念叨:「這群丫頭片子,準是跑去玩雪了,等人回來奴婢再收拾她們。」

  芸豆這些日子以來越發地穩重了,本來不如鑫兒妥帖不如林兒機靈的她,如今卻將北大廂一群丫

  鬟管的服服帖帖,穩穩占著余舒跟前頭號大丫鬟的位子。

  「讓她們玩去吧,多年未見這麼大的雪了,」余舒指著她剛才放下的托盤,問道:「那是什麼」

  芸豆給她沏了茶,回過頭來將托盤上拿過來,放到她面前,「姑娘忘了,今兒初七是人慶節,女兒家要戴花盛,兩位夫人都給您備了。」

  說著,便分別取了趙慧和翠姨娘送來的花盛給她瞧,一支是用永春苑裡四季常開的鮮花巧紮成的花冠,一支是用真金白銀玉葉子打造的花簪。

  余舒此時松鬆散散攏著一團髮髻在腦後,芸豆試著將兩支華盛分別往她頭上比了比,笑道:「姑娘皮膚雪白,戴上哪個都好看,兩位夫人都是用心了呢,奴婢給您梳梳頭換上吧」

  余舒神情卻有些恍惚,接過了她手裡的那一頂精緻小巧的花冠,垂眸道:「等會兒吧,你去前頭看看,他們冰燈雕得怎麼樣。」

  芸豆答應著去了,留下她對著那兩支花盛發了一會兒呆,緩緩起身,走到西牆一行書架底下,打開了角落裡一隻抽屜,取了一隻白玉匣子出來。

  抽開玉匣,便見匣底靜躺著一簇焦黃的乾花,枯萎的不成樣子,她手指輕觸花瓣,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它們最初可愛的模樣,

  這是兩年前人慶節,薛睿親手為她戴上的花盛,那會兒尚且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默默悄悄地將她放在心上,然而一舉一動卻早已泄露了心思。

  這花兒,名叫結香,又喚「夢冬花」,先有花才有葉,恰似他之於她。而結香花又有藥用,可以明目。想必他那時便在暗暗地提醒她,擦亮了眼睛瞧一瞧他吧。

  「呵,」余舒低笑出聲,眉目化開一灘柔情,捧著玉匣子裡的結香花,一瞬間思念盈滿心頭,眼角竟酸澀起來。

  女人終究是女人,哪怕坐擁榮華富貴,如日中天之時,終究盼著心底那個知冷知熱的人呀。

  外面傳來一陣嬉笑聲,余舒按捺了思緒,將玉匣子合上重新放回抽屜里,轉身坐回了椅榻上,等到幾個丫鬟先後進門,看到的還是那個從容如常的她。

  「主人、主人,您看,這是奴婢捏的小兔子,像不像」安倍葵子捧著一隻雪糰子向她獻寶,屋子裡暖和,兔耳朵很快就融掉了一半,除掉尾巴,看起來不像是兔子,倒像是那隻整天除了吃就知道睡的小耗子。

  余舒不忍打擊她,便點頭道:「挺好的。」

  鑫兒和林兒擠眉弄眼,芸豆笑瞪她們,回頭對余舒道:「周總管昨天起就帶人在花園裡雕冰燈呢,什麼樣的都有,到晚上就有的瞧了,您若肯賞臉去看看,才不枉費他們忙活一場。」

  永春苑四季如春,難得是下了一場雪,另有一派美景,周虎原籍苦寒之地,雕冰很是一把好手。余舒應了,看著幾個丫鬟高興的樣子,便也笑了,只道:「拿我的帖子,派人到辛家去請六姑娘,到方家去請司徒姑娘都來,咱們晚上熱鬧熱鬧,擺兩桌酒席吃。」

  既然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躲不過的終究是躲不過,那就盡人事,聽天命吧。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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