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沒人是無辜的

  應珣是在車禍後的第三天醒來的。

  警方第一時間向他詢問情況,並告知他車禍的調查結果。

  意外。

  紅綠燈交替的瞬間,載貨大車剎車不及時,而他見信號燈變綠趕著駛往目的地,導致了意外的發生。

  應珣知道答案並非如此,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從小到大,他經歷過數不清的暗殺,意外還是蓄意,他分得清。

  可應珣不願追究,他只後悔沒能死去,以及向慈死在了車禍里,沒能斷命於他。

  稚寧死得那麼痛苦,在密閉的車裡掙扎那麼久,憑什麼向慈能在無意識的時候被炸身亡,沒感受到恐懼,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

  何其不公!

  惡有惡報,可能只是一句欺騙善良人的空話!

  可再不甘心又能怎樣?

  應珣無計可施,他又搞砸了一件事。

  他現在只想立刻去見稚寧。

  可有些時候,想死並不容易。

  比如他現在躺在病床上,斷手斷腳動彈不得,連接著儀器,心率稍有異常波動便會引來許多人。

  更別說還有寸步不離守著他的人,剛子、阮凝初……

  他需要先好起來,才能找到機會自我了結。

  這樣其實也好。

  比起醫院,他更想死在稚寧逝去的那片海里。

  阮凝初拎著保溫桶推開病房門時,應珣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雙眸渙散呆滯,來了人也不理。

  看他這樣子,阮凝初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知道稚寧的死對應珣打擊太大,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可她仍然希望他能活下去。

  像小時候失去母親一樣,縱然落得一身傷,但仍然一步步往前走。

  可那時候有殺母之仇撐著,現在又有什麼?

  熱氣騰騰的湯盛出來,阮凝初搖起病床,湯勺遞往應珣嘴邊,卻被偏頭躲過。

  自她進來,他不曾看她一眼。

  阮凝初放下碗,「你在怪我嗎?」

  沒有特指哪件事,但兩個人都心照不宣,明白是應珣失明那次。

  應珣確實心存怨怪。

  如果那次他知道身邊的人是稚寧,如果知道阮凝初拋下他選擇了秦見川,之後的許多事都不會發生,最起碼他對阮凝初的執念不會再左右稚寧在他心中的分量。

  應珣做不到不遷怒。

  可他又深知阮凝初是無辜的,她從不知他誤會了,更不知他把稚寧的功勞記在了她頭上。

  她只知他對她一往情深。

  他能怨誰?怨稚寧自作主張嗎?

  他是瞎了,可依舊能聽能摸能聞,但凡他多留心,稚寧都不至於被誤會。

  但凡他能對她多一些些了解,他就能從端倪中推測出真相。

  她夜裡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抓撓,是因為她對阮凝初慣用的廉價洗衣粉過敏,她的小動作很多,他明明都察覺到了。

  是他自己先入為主希望這個人是阮凝初。

  應珣在自厭自棄,阮凝初又何嘗不在後悔。

  她是無辜的,卻也不那麼無辜。

  如果她沒有在那次綁架後,貪婪地順從自己的心意提出和應珣在一起,沒有質問逼迫,他和稚寧也許不會走到這一步。

  那時她已經察覺到應珣心裡有了稚寧的位置,卻仍想回到從前,甚至有了些和稚寧一較高下的心。

  阮凝初向來知道人心的黑暗,她也虛榮自私,也有好勝心,羨慕在不經意的過去埋下種子,在有了勝算的時候,破土而出。

  意識到應珣終將選擇她而棄了稚寧時,她別說有多高興了,她家世地位長相都比不上稚寧又如何,她還不是贏了。

  哪怕她知道,應珣提出退婚,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保護稚寧。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她也為自己參與背叛找到了正義的理由。

  她自我洗腦,得到必然要有犧牲,她想和應珣在一起,必定要承擔第三者的罵名,而稚寧,她想平安活下去勢必要承受背叛。

  多公平啊。

  這本是情債,誰也沒料到發展到最後,稚寧會丟掉性命。

  「你要和我分手是嗎?」

  話一出,應珣空洞的眼神終於移向她。

  「阮凝初,我們沒有再在一起的理由。」

  更別說,他將不久於人世。

  應珣的聲帶在那夜看完稚寧車禍視頻後,一直沒有恢復,他有氣無力的聲音陰惻惻透著壓抑,像從地獄裡來的人。

  阮凝初自嘲低下頭。

  是啊,沒有理由。

  鄭曼、鄭家倒台,應家成了應珣的掌中物,和他敵對的勢力被他肅清得所剩無幾,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沒人再能傷她。

  更別說,她的生死也許早已不再重要。

  應珣委曲求全想保護的人不在了。

  阮凝初做不到麻木不在乎,她心裡不舒服,有刺在扎,感情不會因為虧欠懊悔就消失不見,她仍深愛著應珣,自和他在一起後,一日比一日更愛。

  她不想放手,哪怕應珣心裡一丁點她的位置都沒有了。

  可她又深知她的懦弱讓她錯過了,她亦怪不得任何人。

  感情的事算不得重要,眼下最要緊的,是喚醒應珣活下去的欲望。

  「應珣,我知道現在我在這,你覺得煩,可有些事,我覺得你想聽。」

  應珣連眼睛都不眨,阮凝初什麼目的他清楚,同樣的招數,剛子也用過。

  沒有用的,任何事都不能改變他去見稚寧的決定。

  阮凝初預料到了應珣的反應,繼續說:「關於稚寧的,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為了你都做過些什麼嗎?」

  唯獨稚寧,能喚醒應珣死去的心,阮凝初又一次悲哀的意識到這一點。

  應珣抬起頭,微微顫動的睫毛昭示著他的渴望。

  「你把湯喝了,全部喝完,我可以把我和她之間發生的事都告訴你。」

  「你也不想到了下面見到她時,一問三不知吧?」

  十幾分鐘後。

  阮凝初收拾完空掉的保溫桶,搬來一張椅子,拿著蘋果,慢慢開始削皮。

  果皮緩緩落下,記憶里的事娓娓道來。

  初時,多是一些小事。

  學校樓道里,稚寧不小心把她撞倒,道歉主動求和,和她打招呼,不歡而散。

  練舞室里,稚寧被小太妹刁難,她路過解圍,之後稚寧報答,在他生日宴上潑水趕走騷擾的小開,在被綁走有生命威脅時,大聲站出來轉移綁匪注意力……

  一切在稚寧離開後,都變得清晰起來,稚寧不討厭她,薄琬喬說的沒錯,稚寧待她不薄。

  阮凝初悲切回憶著,說得事並沒有直接關係到應珣。

  應珣沒有催促,安靜的一字不漏刻在心裡,他甚至希望她們的交集再多一些,讓他再知道多一些心愛之人的事。

  但阮凝初總共也沒見稚寧幾面。

  終於,輪到了和應珣有關的事。

  「你知道嗎,你失明住院那次,稚寧其實匆忙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