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隱仙祖突然就笑了,同樣認真道:「介紹一下,我叫姜玉隱,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你可以叫我師父……」
「你也可以叫我……玉隱美人。」她攏了攏自己精緻的髮髻。
從此謝拂衣不再是孤獨一人,她有一邊坑她,一邊護她的師父姜玉隱。
也有一邊不搭理他,一邊被她氣得不輕的師弟路行雲。
還有隔壁師叔的關門小弟子仙靈,長得軟糯可愛,她沒事就去欺負欺負他。
那是謝拂衣人生最快意的時光,她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是天道的寵兒。
今天她去濟世宗偷藥,明天和合歡宗與妖修廝混,後天又去靈獸宗偷個靈獸。
面對太虛宗長老的口舌討伐,姜玉隱一邊賠著笑,一邊裝傻:「我家衣衣就是個小姑娘,哎呀,他們幾千歲的人,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啥?怎麼不讓他們大度點呢。」
謝拂衣囂張跋扈的作風,到底是惹出大麻煩來。
她殺了一個欺男霸女的修士,對方是當時四大仙門之一的七玄門掌門的獨子。
「謝拂衣!你可知錯?」面對七玄門的討伐,謝拂衣以劍相抵。
「我替天行道,何錯之有?」謝拂衣冷傲道,「一個惡人,難不成身份高貴了,我就殺不得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對待蒼生都是一視同仁,她為何要因為他人的身份,就改變她的行事作風?
謝拂衣的一番話,讓太虛宗成為仙門的眾矢之的。
當時的太虛宗,只是一個無名的小門派,連四大仙門的門檻都夠不著,太虛宗不少人都提議讓謝拂衣以死謝罪。
平時總愛喝得醉醺醺的玉隱仙祖,神情難得認真起來,她堅定道:「子不教,師之過,是我平日對管教不嚴,所以由我以命抵命吧。」
當時,那些長老怎麼評價姜玉隱的?說她婦人之仁,所以才釀成今日大禍。
玉隱仙祖死之前,精心梳妝了一番,穿上她最喜歡的一襲紅衣。
謝拂衣不願意姜玉隱替自己去死,她故意在酒中給姜玉隱下藥,沒想到姜玉隱不僅察覺,還反手給她下了喪失行動的毒。
姜玉隱笑容明媚,她得意道:「小衣衣,薑還是老的辣,在師父面前,你終究是嫩了點。」
謝拂衣咬著牙,雙眼猩紅瞪著她。她的舌頭都麻痹了,艱難地吐字道:「我……我不准!你死……」
姜玉隱望著謝拂衣,滿是愛憐,她說:「衣衣,你無須愧疚,因為你沒有錯。」
「只不過,有時候行使正義,需要付出一點代價。這代價,今日為師便替你付了。」
姜玉隱攏了攏自己的髮髻,她這人愛美,就算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
「以後。」姜玉隱笑了笑,望著謝拂衣,眼中全是不舍,「……只能你自己來付了。」
姜玉隱回眸看了一眼太虛宗,眼底是捨不得眷念:「太虛宗便交給你和行雲了,對師弟好一點,少欺負他一點。行雲這孩子,有事就愛往心裡藏,真讓人放不下心啊……」
「而你,過剛易折。」姜玉隱認真看著她,想到了什麼,又覺得好笑,「若遇到拿不準的事情,便多問問自己的心。」
姜玉隱以死平息所有輿論後,謝拂衣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
仙門眾人都罵她狼心狗肺,連魔頭都不如。
路行雲,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和她疏遠關係的吧?姜玉隱死後,兩人從此便隔了一層,再也回不到曾經。
那一百多年,謝拂衣每日沉心練劍,她兩耳不聞窗外事。
後來,謝拂衣她下凡除妖時,凡人大娘給她做了一隻香噴噴的荷葉雞。
謝拂衣提著荷葉雞,帶著一壺好酒,打算去孝敬姜玉隱,飛到半途中她才想起來——玉隱仙祖去世,已有一百多年了。
她居然都忘了……還以為她又躲在哪裡偷閒。
姜玉隱這人,平日遇到事就愛躲起來,可最該躲的一次,她偏偏要站出來……
謝拂衣背靠在姜玉隱的墓碑前,一邊啃著雞腿,一邊飲酒,滾燙的眼淚滑過她的臉頰。
她埋怨道:「笨蛋!這麼好的荷葉雞,美人你一口都吃不到了。」
謝拂衣獨自將荷葉雞啃完了,然後她拿袖子,隨意一抹嘴邊的油漬。
謝拂衣抽出劍,指著姜玉隱的墓碑,她向姜玉隱許諾道:「我要讓太虛宗,成為當今的第一仙門!風風光光地屹立於仙門之巔!」
謝拂衣舉起酒壺,猛然擲地:「我看那時,誰敢讓我們太虛宗付出代價?」
酒壺落地脆響,思念落地無聲。
那一夜,在玉隱仙祖的墓前,謝拂衣生出了第一把本命劍,她起名為:「問心」。
後來,她正如姜玉隱生前囑託那般,遇事不決,直接「問心」。漸漸地,拂衣老祖的名聲,傳遍四海八荒。
此時在風不語的歌謠中,姜玉隱那副溫柔的面孔,如昨日往昔一般,倒灌出現在葉蓮衣的腦海。
玉隱仙祖去世後,她甚至很長時間都不願想起,世上有過姜玉隱這人。
現在師弟在暗牢里奄奄一息,太虛宗隨時都會整個覆滅。姜玉隱一手創建的門派……竟然就要在他們手裡亡了。
不知不覺,葉蓮衣的眼淚奪眶而出,已經落濕了枕頭。
她心中默念:「對不起,玉隱美人,是我沒有保護好太虛宗,沒有保護好師弟,對不起……」
忽然,她感受到一個溫暖的懷抱。
風不語將葉蓮衣摟進自己的懷裡,他用綿軟的嗓音溫聲哄道:「小蓮衣,想哭,便哭吧。」
葉蓮衣眼眶一酸。
他身上的桂花香真好聞啊,聞起來有種溫柔的力量,總會讓她忍不住回憶起姜玉隱。
姜玉隱她身上,也有風不語這般堅定的,猶如母親般的力量。
葉蓮衣蜷縮在風不語的懷抱中,聆聽著他的心跳聲,溫柔而有力。
在這寂靜的夜晚,她竟然和即將一手毀滅太虛宗的敵人,靜靜相擁。
葉蓮衣抬起頭,望向他的眼睛。風不語含著笑,也低頭看向她。
風不語像一個母親,像一個父親,像一個長輩,更像一個朋友。
她有時候會錯覺,風不語就像這個世間,她另一半漂泊的靈魂。她甚至不由遺憾,若是她能早生幾百年,或者風不語能夠晚生幾百年。
身為女子的兩人,也許能夠成為摯友吧?
可如今,她和風不語,註定為敵。
「風不語,我們走的是兩條,背道而馳的路。」葉蓮衣心中默念道,「很遺憾,今天才認識你。」
他們擁有相似的靈魂,又註定走向截然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