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上帝視角,也沒有可以直接接觸太平軍決策層的內線,周騰虎和金安清當然不可能知道自軍布置的離間計到底能起到什麼作用,收到什麼效果,不過在收到太平軍譚紹光部連續兩天同時猛攻自軍的泗涇和莘莊據點報告後,周騰虎和金安清就知道自軍的離間計成功了。
「眉生果然妙計,譚紹光那個長毛頭子為了證明他的清白,只能是咬著牙吃虧了。」
自打吳軍兵工廠不幸被太平軍偷襲破壞後,周騰虎難得露出一些輕鬆笑容,很是滿意余金安清的妙計得手,互不統屬的太平軍各部之間生出猜忌隔閡。不過輕鬆歸輕鬆,欣慰之餘,周騰虎還是忍不住稱讚了一句敵人,說道:「但我也挺佩服譚紹光這個大長毛的,為了長毛的內部團結,連這麼大的虧都願意吃,換我都不一定做得到。」
「譚紹光再願意吃虧也沒什麼用,他證明不了什麼。」金安清笑笑,說道:「如果陸順德和黃子隆願意,照樣可以認為這是譚紹光做賊心虛的表現,甚至還有可能認為譚紹光是在磨刀不誤砍柴工,一邊騙他們掉以輕心,一邊不耽誤拿下上海。」
「那如何才能讓黃子隆和陸順德這麼堅信?更把譚紹光往絕路上逼?也讓長毛的內部更加四分五裂?」周騰虎不動聲色的問道:「再用一道洋人的書信行不行?」
「當然不能再用洋人的書信。」金安清答道:「一次可以說是巧合運氣,接二連三的有洋人和譚紹光勾結的書信落到外人手裡,這未免就假得太厲害了。」
否決了再用假信的辦法後,金安清這才說道:「現在最好的離間辦法,就是區別對待。譚紹光昨天和今天連續猛攻泗涇和莘莊,目的是為了證明他的清白,這點絕對不能讓他得逞,那怕多付出些代價都行,我們都要盡力守住泗涇和莘莊,不給譚紹光可以證明他清白的機會。」
「還有不管譚紹光麾下的長毛攻打我們的那一座營壘,我們都要堅決守住!要讓譚紹光吃夠虧還得繼續背出工不出力的黑鍋!讓他麾下的長毛怨恨友軍,也看他譚紹光能做多長時間的正人君子!」
惡狠狠的說完了針對譚紹光的策略,金安清又換了一副口氣,微笑說道:「相反的,對黃子隆和陸順德我們就得儘量溫柔,只要他們不是把我們逼得太緊,我們就別急著下毒手出重手,不是影響太大的話,我們甚至還可以故意把一兩處據點讓他們拿下。讓他們在譚紹光面前更有話說,也讓譚紹光更加的跳進黃河洗不清。」
周騰虎放聲大笑了,笑道:「眉生,你這是柿子揀軟的捏,專挑老實人欺負啊。」
「是卑鄙了點,也的確是在欺負老實人。」金安清也坦然承認自己不是個好東西,然後又詭辯道:「但我也是沒辦法,如果不這麼做,真要是讓譚紹光這個老實人放開手打,讓他帶動著長毛團結成了一塊鐵板一樣的和我們打,倒霉的只會是我們和我們的將士。」
「這話沒錯,象譚紹光這樣的厚道長毛,最好還是把他坑得越慘越好。」周騰虎笑著點頭,又微笑說道:「就這麼辦吧,區別對待,專挑譚紹光欺負。」
…………
無良搭檔周騰虎和金安清的這個決定算是坑苦了譚紹光所部的太平軍將士,攻堅戰本來就難打,他們目前主攻的泗涇和莘莊兩地又是上海吳軍在西線的防禦支撐點,工事堅固守衛嚴密,極難攻破,這會周騰虎又一邊給泗涇和莘莊下達死守命令,一邊又給這兩座營壘派來了生力軍增援,譚紹光所部再想拿下這兩座據點當然更不是那麼容易。
不但不容易,泗涇和莘莊兩個戰場還直接變成了譚紹光所部太平軍的噩夢兼絞肉機,憑藉著堅固的防禦工事,那怕是輕易不敢動用苦味酸武器和擊針槍,上海吳軍仍然還是用米尼槍、卡賓槍、燧發槍和原始的火繩槍把太平軍打得死傷慘重,舉步維艱。四天時間裡譚紹光所部先後四十餘次猛攻泗涇和莘莊,付出了接近千人的死傷,基本夷平了這兩座吳軍據點外圍的壕溝壘牆,卻還是沒能拿下這兩個被吳軍重點守衛的據點。
「健天義,不能再這麼打了,妖兵守得這麼堅決,我們就算能拿下泗涇和莘莊也肯定傷亡慘重,得另外想個辦法,或者換個地方打吧。」
眾多的部下將領都這麼苦勸譚紹光,可是為了齊心協力的團結大局,譚紹光卻根本不聽,仍然還是一邊盡力寬慰鼓勵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將領,一邊堅持猛攻吳軍據點不止,無論如何都要用事實證明自己是被敵人冤枉,沒有任何獨吞上海的野心。
與譚紹光所部截然相反,黃子隆和陸順德所部的太平軍卻是只能用打醬油來形容,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其他的吳軍據點面前晃上一晃,象徵性的開上幾槍引誘吳軍開槍還擊,然後馬上就名正言順的收兵回營。
結果這麼一來,隨著死傷的不斷增加,攻堅的一再不順,譚紹光所部的太平軍將士怨氣自然也越來越大,要求友軍提供幫助和分擔壓力的呼聲不絕於耳,甚至還開始出現當面向譚紹光質問友軍為什麼不打硬仗的情況。
迫於無奈,又不願讓部下知道自軍獨力負責強攻泗涇等地的真正原因——那才是真有可能導致天下大亂,譚紹光只能是硬著頭皮向黃子隆和陸順德提出要求,希望友軍能在其他戰場上稍微發一下力,圍魏救趙替自軍分擔一些壓力,多少給自己的軍隊減少一些攻堅阻力。
再怎麼軍閥化越來越明顯也畢竟是戰友,又親眼看到了譚紹光所部在泗涇和莘莊戰場上付出的犧牲努力,黃子隆和陸順德還是答應了加強攻勢,儘量替譚紹光所部分擔攻堅壓力。譚紹光聞言大喜,當即約定在次日一起發力,各自猛攻自軍負責的目標。
次日一早,譚紹光親自率軍來到太平軍與上海吳軍拉鋸爭奪得最為慘烈的泗涇戰場,雖然太平軍斥候探到準確消息說吳軍昨天又給泗涇派來了一個營的援軍,還在最後的壕溝壘牆防線外連夜搶埋了一些地雷,然而譚紹光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在約定時間頒布命令,指揮所部精銳向早已是屍橫累累的泗涇戰場發起進攻。
兵力得到補強後的泗涇吳軍抵抗得比往常更加頑強,還在激戰中少量使出了苦味酸武器,用擲彈筒和苦味酸手雷把集群衝鋒的太平軍炸得死傷極大,先後兩次打退了譚紹光嫡系精銳的進攻。也把譚紹光最信任的部將吳習玖打得是心如刀絞,忍不住跑到譚紹光面前提出建議道:「健天義,妖兵守得太頑強,是不是該換一個辦法?否則再這樣下去,你的嫡系傷亡會太大啊。」
看到跟隨自己多年的嫡系精銳傷亡不斷的慘象,譚紹光更加心如刀絞,也破天荒的生出了想要適當保留一些實力的念頭。然而就在這時候,西面那邊卻飛奔來了一個傳令兵,向譚紹光單膝跪地奏道:「稟健天義,皎天候所部天國大軍,已經順利拿下了妖兵的北竿山營壘!」
「什麼?皎天候已經拿下了北竿山?」
譚紹光這一驚非同小可,旁邊的吳習玖更是驚叫出聲,「怎麼可能?北竿山的妖兵怎麼可能這麼不經打?」
雖然覺得萬分的不可思議,然而黃子隆所部順利拿下泗涇旁邊的北竿山據點卻是鐵一般的事實,而更讓譚紹光和吳習玖等人覺得難以置信的是,下午的時候,浦東戰場那邊也傳來了捷報,說是陸順德所部已經順利拿下了上海吳軍的周浦據點。
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二十世紀尚且如此,更加說是十九世紀的上海。雖然浦東戰場取得的勝利根本無關緊要,同時吳軍的北竿山陣地也遠不及泗涇戰場這邊重要,可是兩支友軍雙雙取得突破,自軍卻始終打得這麼憋屈,對比之下,譚紹光難免臉上發燒,也更加有一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再所以,譚紹光也更沒了選擇,只能是逼著自己的嫡系精銳繼續猛攻,拿人海戰術去換吳軍的一座小小外圍營壘。
是日深夜,在付出了超過八百餘名精銳的死傷之後,譚紹光軍終於還是逼著同樣傷亡慘重的上海吳軍主動放棄泗涇撤回七寶。然而讓譚紹光異常無奈的是,他拿精銳在攻堅戰場上耗掉的,大部分都是上海吳軍的二線軍隊,同時黃子隆和陸順德那邊還更有話說……
「健天義,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已經盡了力了麼?怎麼還是在我們先拿下了北竿山和周浦以後,你的軍隊才勉強拿下泗涇?」
當然,勉強都算是大人物的黃子隆和陸順德說話都還算是客氣的,在基層下面,黃陸二人所部的太平軍將士說話才叫難聽,出力不討好還被嘲笑侮辱,譚紹光所部的太平軍將士自然沒有一個人會高興,三支本來就互不統屬的太平軍之間的隔閡自然也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