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了,很可惜在我來到上海上任時,你已經去中國的北方參戰,沒能早一些見到你這位最了解歐洲的中國人!自我介紹一下,我的法國名字叫做B·Edan,中文名叫愛棠,是法蘭西國駐中國上海的新任領事。」
「親愛的吳,關於太平天國士兵逃進英租界一事,我非常樂意為你提供幫助,向英國方面施加外交壓力,逼迫他們把太平天國的士兵交給你,並促使英國方面改變中立立場,斷絕對太平天國的一切經濟及政治往來。」
「非常感謝,親愛的愛棠先生,如果真能如此,那當然非常的好,但是我應該如何報答你呢?」
吳超越皮笑肉不笑的向剛認識的法國新領事愛棠問,愛棠則比吳超越笑得更加虛偽,說道:「非常非常的簡單,太平天國的軍隊奪取上海城後,受戰爭影響,我國公民的經濟貿易利益受到了巨大傷害,如果你能夠說服清國朝廷承認上海為對法******,免除一切我國商人在上海的一切進出口關稅,那麼我就已經非常滿意了。」
「親愛的愛棠先生,你還是一槍打死我吧。」吳超越直接把一支左輪槍遞給愛棠,苦笑說道:「上海關稅,是我國軍隊平定洪秀全邪惡叛亂的最重要財源,我如果答應了你的條件,就算我們大清的朝廷不殺我,我們大清軍隊的士兵也會把我亂刀砍死。與其讓他們殺我,倒還不如請愛棠先生你直接動手。」
「親愛的吳,你可真是直接。」愛棠當然沒接吳超越的左輪槍,只是又微笑說道:「吳,我非常喜歡你的坦率方式,但我必須提醒你兩點,第一是現在的上海海關已經被太平天國的軍隊燒毀,歐美諸國都已經停止了交納關稅,將來我們的關稅交納給那一個中國政府,還是一個未知數。第二是我並沒有要求貴國朝廷承認上海為全面******,僅要求把上海改設為對法******,免除法國商人的進出口關稅,貴國海關仍然還可以向其他歐美國家徵收關稅。」
愛棠說這話時,美國、普魯士、西班牙和比利時等四國領事也是在旁邊皮笑肉不笑,只等吳超越開口答應愛棠的無恥要求,馬上就逼著吳超越答應把上海對他們也免除一切進出口關稅。只可惜吳超越根本不上當,聳聳肩攤手說道:「親愛的愛棠先生,感謝你的提醒,但是很遺憾,我現在的職位是江蘇按察使,無權插手外交及關稅事宜,所以我最多只能答應把你的要求向江蘇巡撫許乃釗先生如實稟報,無法直接答應你的要求。」
愛棠不肯罷休,又要求吳超越務必要促成此事換取自己向阿禮國施壓,其他四個國家的領事也是煽風點火,假裝好心的建議吳超越慎重考慮愛棠的友好提議,上屋抽梯不斷把吳超越往房頂上推。吳超越則一邊假惺惺的和這些豺狼餓虎虛偽客套,一邊心中奇怪,「阿禮國搞什麼鬼?怎麼其他的領事都來了,他這個正主還沒露面?」
苦等了不少時間,老相識阿禮國終於乘著一輛歐式馬車來到了浮橋盡頭,領了幾個隨從過河後,阿禮國也沒急著和吳超越打招呼,而是先和愛棠、阿化威、祁理蘊等領事虛偽客套了一番,然後才向吳超越使了一個眼色,又向旁邊一努嘴,吳超越會意,立即讓吳老買辦暫時替自己與愛棠等人虛偽客套,與阿禮國並肩走到遠處單獨談話。
阿禮國直接把吳超越領到了吳凇江岸邊,面向著緩緩流淌的吳凇江水,阿禮國直接說道:「吳,我知道你是找我要人,但非常抱歉,剛才我已經讓那些太平軍士兵從泥城浜離開了英租界,所以現在不管你說什麼,我也拿不出來了。」
知道洋人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吳超越在此之前對於要不到人也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阿禮國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人放了,吳超越對此還是萬分的不滿,哼道:「阿禮國先生,我真沒想到我們之間的友誼竟然會這麼一點。」
「吳,你誤會我了,正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友誼深厚,所以我才沒有徵求你的意見就直接放人。」
阿禮國搖頭,說道:「你帶著軍隊去北方作戰的時候,我們英國的駐華公使文翰博士任滿回國,新任公使包令爵士上任後要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求修改《南京條約》,讓你們的愚蠢朝廷向英國公民開放全國的港口和內陸城市,開放長江航線,允許鴉片貿易合法化,還有允許我們國家在你們的京城建立大使館。」
「我知道你們的愚蠢朝廷絕不會答應這些要求,我也知道包令先生一旦插手太平軍逃進租界尋求保護的事,肯定會逼著你出面為他和你們的愚蠢朝廷牽線搭橋,到時候你的處境只會更尷尬,所以我才搶先放人,避免事態的更進一步擴大,把你牽涉進修約談判。」
聽了阿禮國的解釋,吳超越的心裡才稍微舒服了一些——吳超越很清楚,如果自己真被硬拉進修改條約的對外談判,那麼不但會在滿清朝廷和洋人惡霸之間左右為難,新的賣國罵名也無論如何都跑不掉。而明白了阿禮國的苦心後,吳超越也坦率說道:「阿禮國先生,看來我真是誤會你了,感謝你為我立場的考慮。但是阿禮國先生,以後怎麼辦?以後太平天國的軍隊如果一失敗就跑進租界,那我這仗怎麼打?」
「我也沒辦法。」阿禮國聳聳肩膀,同樣神情苦惱的說道:「包令先生要求我嚴守中立,絕不能挑起與任何一方的武力衝突;我之前也曾下令禁止任何外人進入租界,但是我們國家的商人為了經濟利益堅決反對,逼著我收回了這道命令;租界的軍隊又是由英美法三國領事共同組建,我一個人無法直接指揮,也就沒辦法命令租界軍隊阻止太平軍士兵進入租界。所以吳,我雖然非常想要幫助你,可是卻無能為力。」
吳超越不知道阿禮國說的是真是假,盤算著不吭聲,阿禮國則又說道:「當然,吳,如果你希望美國和法國的領事也站在你一邊,不再為太平軍提供任何幫助,甚至出兵幫助你鎮壓太平軍叛亂,也不是沒有辦法,但你想必也知道,這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吳超越還是不吭聲,過了片刻後,吳超越才說道:「這些容我考慮考慮,阿禮國先生,還忘了感謝你對我家人的照顧,如果不是你的收留,我的家人這次就危險了。」
「不必客氣。」阿禮國揮揮手,然後阿禮國終於轉過身來面向吳超越,還突然露出了一點微笑,說道:「吳,還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和我共同投資派出的那支勘探隊,已經在日本的北海道找到那只可愛的小羊羔了。快告訴我,其他的小羊羔在什麼地方。」
吳超越恍然大悟,這才知道阿禮國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友好,什麼條件都不提的就主動給自己幫忙。苦笑過後,吳超越說道:「親愛的阿禮國先生,中國有句話叫貪多嚼不爛,我認為我們還是先把那個金礦,等他產出了金子換成了銀子和英鎊,然後我們再考慮勘探新的金礦吧。不然的話,我們就算發現了再多金礦,控制不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幫別人做了嫁衣裳?」
「小滑頭,看來是不拿到那百分之三的股份就不會再開口了。」阿禮國心中暗罵,臉上卻微笑依舊,說道:「好吧,就這麼辦,我已經去文懇請包令先生出兵拿下那個金礦,順利的話,很快就能正式開採那個可愛的大金礦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吳超越假惺惺的向阿禮國道謝,然後吳超越又心中一動,忙問道:「阿禮國先生,就我所知,現在北海道的人口似乎相當稀少,開採那裡的金礦,你能否找到足夠的勞工?」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阿禮國點頭,說道:「事實上因為日本幕府禁止日本百姓與洋人往來的禁令,包括已經在開採鹿兒島金礦,都有人手不足的問題。」
「阿禮國先生,我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吳超越趕緊說道:「我這次回來平定上海叛亂,將來肯定能抓到數量眾多的太平軍俘虜,到時候你出面和各國商人聯絡,把我抓到的俘虜賣到日本去當勞工,既解決了開採金礦人手不足的問題,我們又可以賺一筆小錢,豈不是兩全其美?」
阿禮國一聽大喜,立即一口答應,吳超越與阿禮國擊掌為約的同時,心裡也暗暗說道:「長毛們,感謝我吧,反正我把你們交給滿清朝廷也是一個死,倒不如到日本去,說不定你們還能闖出一番新天地,也幫我們中國解決一個隱患。」
因為西方列強的庇護,吳軍練勇終究還是錯過了重創全殲太平軍主力的大好機會,不過戰果也不算小,除了殺敵殲敵超過一千五百人外,吳軍還順利拿下了太平軍的閘北大營,控制了吳凇江以北的廣闊空間,也打開了繼續南下的道路。
水流緩慢的吳淞江處處都是渡口,到處都可以搭建浮橋,同時吳軍練勇還可以從租界借路南渡吳凇江,太平軍當然不敢夢想憑藉這樣的河流抵擋吳軍的南下腳步。不得已之下,曾立昌和許宗揚也只好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主動解除了對吳軍兵工廠的包圍,把疲憊不堪又傷亡慘重的太平軍主力集中起來使用,暫時屯駐在上海西門外一里處立營,並且抓緊時間修建了一些工事保護與上海西門的交通道路。周立春的敗軍也逃到了上海西南角自立一營,繼續保持與太平軍主力的距離。
太平軍主動解除了對吳軍兵工廠的包圍後,吳超越當然是馬上渡過吳凇江南下與鄧嗣源會師,補充彈藥武器和讓鄧嗣源的軍隊獲得休整機會。見面後,吳超越自然又少不得狠狠誇獎了鄧嗣源一通,說自己讓鄧嗣源留守上海是沒看錯人,然後才又誇獎周騰虎的勇謀兼備,膽大心細,性格有些狂妄的周騰虎坦然接受了吳超越的誇獎,然後又主動說道:「吳臬台,這才只是開始,我軍雖然成功會師,但敵眾我寡的強弱之勢並未改變,如何殲滅長毛主力和奪回上海城,我們還需要仔細謀劃。」
「關於這點,弢甫先生有何妙計?」吳超越問道。
「泰山壓頂,雷霆萬鈞,使長毛在上海城外無法立足!」周騰虎答道:「逼迫長毛全部退回上海城內守城,那我軍便可穩操勝算。」
如果換成了其他人,聽到這個建議基本上都會認為周騰虎是在發瘋——敵人本來就兵多將廣,還要讓敵人全部退回城內占據絕對地利,那上海城怎麼可能還奪得回來?但吳超越卻不然,稍微盤算後,吳超越就說道:「弢甫先生的意思是,讓敵人退回城裡狗咬狗,自行內亂?」
「正是如此。」周騰虎點頭,說道:「長毛兵力雖然眾多,但營伍繁雜,號令不齊,曾立昌、劉麗川和周立春三支賊軍互不統屬,各成一系,若是設法逼迫曾立昌和周立春二賊退入上海城內,劉麗川不許他們進城,長毛必然內亂;劉麗川若是允許他們進城,那麼進城後三個賊頭為了爭權奪利,長毛同樣會生出內亂。屆時我軍不但破敵容易,還可以大量減少士卒的傷亡。」
「還可以讓長毛沒法再往租界跑。」周騰虎的小舅子趙烈文補充道:「讓長毛駐紮城外,長毛一吃敗仗就往租界跑,我們退了就又從租界出來和我們打,何時是個頭?但如果逼著長毛退進了城裡守城,長毛就是想往租界跑也沒辦法了。」
吳超越點了點頭,也沒詢問如何逼迫太平軍退入上海城內——因為最好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動用武力。結果也是湊巧,當天下午時,江蘇巡撫許乃釗派人送來喜訊,說是署理江南提督和春已經帶著江南大營派出的第二波援軍趕到了吳淞口,估摸著明天就能聯手南下與吳超越會師一處,要吳軍做好接應準備幫助清軍南下。吳超越聞報大喜,立即回信給許乃釗,讓許乃釗與和春只管放心聯手南下,倘若太平軍出兵阻攔,自己一定會出兵接應。
有了吳超越的承諾,次日清晨,許乃釗與和春的軍隊還真的聯手南下向上海開拔,其中和春的軍隊約有三千人,許乃釗的軍隊連綠營帶鄉勇共約三千五百人,再加上吳超越的六個營和秦如虎麾下的千餘綠營,清軍兵力終於突破了萬人大關,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已經超過駐紮在上海城外的太平軍主力。
探得清軍又獲增援還聯手南下,曾立昌在大驚之餘一度派遣軍隊北上阻擊,但太平軍的軍隊才剛出動,吳超越這邊就已經派了兩個營北上,氣勢洶洶的去爆太平軍阻擊部隊的菊花。受命阻擊的許宗揚害怕腹背受敵又遭慘敗,不敢交戰,只能是趕緊退到太平軍自行搭建的吳凇江浮橋處採取守勢,眼睜睜的看著吳軍練勇與清軍主力會師一處,繼續順利渡過吳凇江。
消息傳回太平軍營中,精銳死傷過多的曾立昌也不敢逼迫許宗揚強行進軍,只能是趕緊召回許宗揚放棄阻擊計劃,然後與許宗揚討論下一步的作戰計劃。而鑑於形勢再度逆轉,太平軍實際上已經只剩下了三個選擇,第一是進駐上海城內與劉麗川聯手守城,第二是背靠上海城建立堅固營地與清軍抗衡,第三則是撤往蘇州重整隊伍,等待新的戰機出現也等待楊秀清承諾派出的第二波援軍。
考慮到吳軍火炮對土木工事的強大破壞力,第二個選擇很快就被放棄,曾立昌和許宗揚還一度考慮過退守蘇州的穩妥選擇,然而上海對太平軍來說同樣是無比重要,若是能在上海站穩腳跟,太平軍不但可以斷絕滿清朝廷的重要財政來源,還可以通過貿易手段獲得槍枝彈藥和洋船洋炮,更進一步增強太平軍的軍事實力。所以許宗揚很快就說道:「曾丞相,我的意思是,最好還是說服劉麗川允許我們進城駐紮,等待林丞相派出的援軍。反正我們已經從清妖手裡繳獲到了大量的漕糧,只要確保城池不失,堅持到林丞相來援毫無問題。」
「進城堅守當然是最好選擇。」曾立昌臉色有些陰沉,說道:「但有兩個問題,第一,劉麗川死活不答應讓我們進城怎麼辦?第二,周立春密報,超越小妖在陣上曾經讓人給劉麗川捎過兩道書信,劉麗川卻至今沒把書信交給我,我擔心這個二五仔已經靠不住了,我們進城後怕是會有危險。」
「如何進城,我倒有個辦法。」頗有智謀的許宗揚說道:「劉麗川的親信陳阿林和李咸池都是貪財之輩,我們只要出銀子收買,不怕他們不替我們說話。然後我們再找劉麗川攤牌,說要麼讓我們進城駐紮,幫他一起守城,要麼我們就退回蘇州,讓他一個人率軍守城。這個二五仔貪生怕死,又有陳阿林和李咸池幫我們說話,不怕他不會答應讓我們進城。」
「至於進城之後嘛。」許宗揚又說道:「我們先小心提防,暗中觀察劉麗川的舉動,他如果靠得住,我們就和他聯手守城。他如果靠不住,甚至還生出異心,那就……。」
說到這,許宗揚惡狠狠的比劃了一個殺頭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