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圌山把總!
第二日大早,朱寅帶著禮物進城拜座師、房師。
很多新科舉人也都一起去貢院行拜師禮,
眾人見到朱寅,都推舉朱寅為首,進入貢院拜見。
就在新科舉人們入院拜見之際,主考官劉元震等人,正在寫一封奏疏:
「」..—國家搶才大典,臣等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卑以自牧,暗室難欺。縱不能絕滄海遺珠,竭山野余賢,唯以公正為準繩,為國擇才於斯,猶恐傷陛下聖明、壞朝廷法度於萬一,安敢逞一私而廢摯誠焉--夫政通人和而天地清明,天地清明而鍾靈毓秀,遂孕氣感運而出賢才,若神童者凱非造化也與---鬱郁乎文教昌盛,遂有祥瑞出世也—」
「」.—-江寧朱寅,出生寒微。失恃失恬,然仍三歲讀書,五歲明理。其天資之靈秀,齡方十一而知九思,年未舞勺便知九經。其經義、書道、史集、詩賦皆蔚然可觀者。天生夙慧自古常有,而若朱生之神秀可取者亦鮮矣-百畝之園,必有靈芝。一山之林,必有秀木,論天下乎?臣等不敢因其年幼,孩視賢才,有失擇才之道,心存偏頗-是以公論取中頭名,定為解元。榜單一下,然無可質疑者,若眾望之所歸也--蓋吳人皆知其才,譽為南雍神童,江左朱郎,故不驚定—.」
「寅以稚齡中孝廉,奪解元之桂冠。設若春鬧中試,年十二已執笏朝闕也。
寅雖開國未有之佳話,然終出身寒家,較之天潢貴胄、龍子鳳孫者,又實不足論也。皇長子,陛下至親骨肉,天下社稷根本,天資聰慧-然七歲仍未出閣讀書,
何也?臣等不知天家之長子,不如寒門之稚童也——」
「.—-伏惟陛下察納雅言,以安內外之心,皇長子出閣讀書禮不可廢。陛下雖愛之切,亦不宜以年幼為由,廢祖宗成法,失朝野之望-—」
起草完之後,幾人交相看了一遍,又再寫一遍,就封印起來送往京師。
這些奏疏送到京師,必然會讓國本之爭再起波瀾。
幾人都知道,朱寅這個名字,一定會「簡在帝心」
至於朱寅將來是福是禍,那還重要麼?重要的是-皇帝必須要立皇長子為儲君!
哪怕皇帝再討厭「都人子」,再喜歡朱常洵,大明太子也必須是「都人子』
!
他們取中朱寅為解元,也只是把朱寅當成一顆棋子而已。當然,其他舉子就算想當這個棋子也不可得。
等到朱寅等新科舉子進來,依次獻上禮物磕頭拜師,也就定下了所謂的師生名分。
劉元震等人勉勵了幾句,讓眾門生戒驕戒躁,好好讀書備考,爭取明年春闈再中進士。
解元考中進士的概率有一半,一般舉人中進士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
而浙江和南直隸的解元,中進士的比例卻高達七成!
所以劉元震等人格外勉勵朱寅這個解元,要他一定要再接再勵,成為十二歲的進士。
殷殷切切的一番叮囑,似乎對朱寅這個大明祥瑞極其看重。
甚至,劉元震還送了一套考試教材給朱寅。最著名的就是時文集《京華日抄》。
朱寅心中明鏡一般。如果自己明年進士落第,劉元震等人的面子就掛不住了,甚至會被人翻舊帳,說自己擔不起解元,劉元震、王祖嫡等人會有舞弊之嫌。
要是考中進士了,那就誰也沒話說,還會誇讚劉元震等人慧眼識珠,公正無私。
這種不可明言的彎彎道道,其他舉子當然想不到。他們又不是穿越者,對眼下的國本之爭缺乏歷史性認識。
而朱寅站在歷史老人的肩膀上,自然洞若觀火。
接著,考官們就帶著朱寅等人一起去祭孔,
祭孔之後,朱寅等人又去巡按官署拜見巡按御史喬壁星。巡按是鄉試監試管,也算主考,所以新科舉人也要去拜見。
誰知喬壁星不在南京,已經去其他地方巡查了。
巡按巡視本省各府縣,沒有固定官衙。
沒有固定官衙,不是沒有官衙。意思就是,巡按御史有很多個官衙。
到底有多少個?
按制度,各府城、州城、縣城,都要設置一個衙門:察院。
各地的察院,就是巡按御史的住所兼衙署。
巡按不來,本地察院就封鎖。巡按到本地巡視,察院就開啟。巡按離開本地了,察院再次空置。
所以喬壁星在南直隸有好幾十個衙署,哪裡能找到他?新科舉子們只好作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朱寅按照規矩去拜座師,寧採薇則是帶著寧清塵去了守備府,告訴姑父姑母喜訊。
田義當然早就知道這個喜訊。可他也知道,朱寅這個解元有多麼微妙。
那些文臣,還真是不擇手段。
但總的來說,對朱寅還是利大於弊。皇爺那裡,自有他去分說,不會讓皇爺遷怒朱寅。
他早就準備好了賀禮:教坊司的年輕奴婢兩百口!
這個禮物,不可謂不重。
南京教坊司其實早就沒落了,但仍然有成千上萬的世襲官奴,世世代代被奴籍所制,為官府衙門服役,終身不得自由。
他們出生不辦喜事,死了喪事也不能操辦。就是墳墓也是城外的亂葬崗,和病死的妓女們埋在一起。
很多官奴都是朱棣篡位後所謂的「建文逆臣」的親族,以及永樂朝很多罪臣的親族。
他們的命運,其實就掌握在歷代南京鎮守太監手裡。
因為世代賤籍,被轉賣為私奴還是一條比較好的出路,很多官奴求而不得。
田義快要回北京了。他知道朱家如今不缺錢不缺地,就是缺上好的奴婢。
沒有比教坊司的官奴更好的了。有錢你也未必買的到。
於是,他趁著還在鎮守太監的任上,選了兩百口年輕的奴婢,官奴轉私奴,
帳目上抹一抹,就送給了寧採薇,當做朱寅中舉的賀禮。
寧採薇拿到一大背子奴契,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寧氏笑道:「阿彌陀佛!採薇啊,教坊司的官奴向來可憐,如今成了你的私奴,還真是你姑父做了好事。你家有了奴婢,他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知道你是個心善的。」
田義道:「這些奴婢,都是額讓人從教坊司精心挑選出來的。樂師、馬夫,
廚娘、歌伎、花匠諸色皆有,他們是世代奴籍,最守奴婢的規矩,用著最是省心。」
「額月底就要回北京,走前就幫你做這件事了。」
「姑父大人要回京?」寧採薇有點意外,田義居然提前回京了。
田義點頭,「過幾天就動身。本來你姑母不放心你,可稚虎成了解元公,官面上有了體面,也足以自保了。額們也能放心去北京了。」
寧採薇不禁有點不舍,「小老虎中舉,家裡剛有了起色,還沒來得及孝敬二老就要離開南京,孩兒實在寧氏拉著她的手,「小老虎不是要去北京考試麼?你也一起去,咱娘倆兒在北京也能再見。等到小老虎中了進士,你就陪額回關中看看。」
說完又將寧清塵攬過來,「清塵啊,和姑母去北京好不好?姑母真是捨不得你這個小不點,怪可憐的。」
寧清塵一臉奶萌,「額也捨不得姑母鴨。」
「哎呦!」寧氏一把抱起她,「小嘴兒真甜吶,額更捨不得你哩。」
她逗了寧清塵一會兒,忽然抬頭對寧採薇正色道:
「採薇,有件事額要提醒你。小老虎如今是解元,又是大明神童,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很多人,都是家裡有姑娘的。」
「你和他自小定親,但畢竟沒有成親。這一日不成親,缺了那三書六禮,就還不是真正的夫妻,終究夜長夢多。」
「雖說你們都還小,眼下也很難成親,但能快就儘量快些,拖延太久對你沒好處哩。」
寧採薇心中暗笑,神色乖巧的說道:「孩兒記住了,自然會看好他,不讓他被釣了去。」
田義道:「稚虎那孩子,是個重情重義的,又聰明過人。採薇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女子,他哪裡會變心?夫人多慮了。」
寧氏笑道:「阿彌陀佛,但願是額多想了,小老虎是個讓人放心的。」
幾人說了一會兒家常,再一起吃了午飯,寧採薇才帶著妹妹離開守備府,又去烏衣巷的莊廷諫家拜謝。
莊廷諫對寧採薇很是客氣,態度沒有什麼變化,就是多了幾分感嘆。
為女兒感到惋惜。
莊姝見了寧採薇,神色十分複雜。
「採薇,我想單獨和你說句話。」莊姝花容清冷,朱顏微瘦。
寧採薇來到院中的葡萄藤下,淡淡說道:「四娘子有話就說吧。」
莊姝的神色有點淒涼,語氣幽幽的說道:
「咱們也算相熟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是個好強的。我之前的確屬意小老虎,
覺得你配不上他。」
「如今想來,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不是我的我爭不到,是你的也跑不了。
不過你也不要顧慮,我已經定親了,夫家是蘇州人,名叫馮夢龍,這次落榜了。
可我也不能反悔退婚,那有違婦道,我不屑為之。」
「馮夢龍?」寧採薇沒有想到,莊姝居然和馮夢龍定親了。
大文學家啊。
唐蓉又是和毛文龍定親。
寧採薇感到命運和歷史的詭異了。
「你認識馮夢龍?」莊姝不禁問道,感覺寧採薇的語氣有異。
寧採薇搖頭:「不認識,但聽說過此人也是個神童,很有才華,家世也清貴。」
莊姝聽到她夸馮夢龍,臉色好看了一些,神色落寞的說道:
「以後,我也不好再去見小老虎了。你既然是他的童養媳,那就好好照顧他。」
寧採薇呵呵一笑,「這就不需要四娘子提醒了吧?我自己的夫君,當然會照顧的好好的。倒是四娘子你,可要好好照顧馮夢龍,望夫成龍也不要逼的太緊。」
莊姝神色氣苦,只能強顏笑道:「是麼?那就當我多此一舉吧。轉告小老虎,官場險惡,讓他千萬小心。」
「謝了。」寧採薇笑容恬淡,眉梢眼角掛著一抹疏懶,「還有嗎?」
莊姝見到寧採薇的樣子,咬牙道:「沒有了。你也保重吧。」
寧採薇點點頭,「嗯,你也保重。走了。」
說完也懶得再和這個從來不是對手的失敗者囉嗦,轉身施施然離開。
莊姝看著寧採薇的背影,兩隻小粉拳捏緊。
寧大腳,你真以為自己是解元娘子?
你莫要得意。到時小老虎中進士,有權貴嫁女,你覺得小老虎會怎麼選?
這才哪到哪?你高興的太早了。
你一雙大腳,終究是上不來台面的。到時候我希望你還能笑得出來。
三日之後,住在朱家的熊廷弼,終於忍不住主動找到朱寅。
「稚虎兄,」他對朱寅稱兄,「在下自僥倖取中湖廣武舉解元,已歷年余,
有心報國,只恨沒有門路。時至今日,連個九品巡檢也沒有謀到,實在愧對家人,無顏歸見江東父老」
朱寅嗔怪道:「飛白兄何不早說!你我傾蓋之交,一見如故,何分彼此!」
「你若想謀取軍職,我就是豁出去這張老--嫩臉,也要讓飛白兄有為國效力的機會!」
他說這話真不是吹牛。如今他是解元,已經有能力抬舉熊廷弼這種人物了。
熊廷弼見朱寅答應的如此痛快,驚喜之餘又不禁心生知己之感,淚目道:
「大恩不言謝。如此,就拜託稚虎兄了。知己之情,抬舉之恩,熊廷弼永世不忘。」
朱寅當即寫信給徐小白,信中極力推薦熊廷弼,不吝讚美之詞,並用自己的信譽擔保,熊廷弼文武雙全,是難得的將才。
熊廷弼看著朱寅在信中對自己的誇讚,心中更是感念。
稚虎先生雖然年幼,真大丈夫也!
是我熊廷弼的伯樂啊。
此事無論成不成,都要承稚虎先生的人情啊。
朱寅的面子很大。信送出去不到三天,南京兵部的敕命就到了。
大明朝的敕命,並非救諭(聖旨)。而是朝廷任命六品以下低級官員的委任公文。
敕命曰:
「茲任命湖廣武舉解元江夏熊廷弼為圖山把總,駐防鎮江。該員即刻赴部領取勘合印信,此令!」
山把總!熊廷弼看到把總這個詞,頓時難禁激動之色。
正七品武官!比預想中的巡檢,高了整整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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