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位財大氣粗的李老闆今天中午又來了宗麒家裡作客。
宗懷生為了招待他,趕忙又滿臉堆笑地招呼宗麒媽媽去做一些好菜。
在昏暗狹窄的廚房裡,那個身形瘦弱的背影默默地忙碌著。她的頭髮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髮絲垂落在她臉龐,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卻難掩她的美麗。
客廳里,宗懷生陪著李老闆談笑風生,聲音里滿是討好與諂媚。
不一會兒,飯菜被端上了桌。宗麒媽媽略顯疲憊地坐在一旁,卻不敢動筷。李老闆看到這滿桌的飯菜,不禁豎起了大拇指,稱讚宗麒媽媽不但廚藝好,人也長得那麼美。
宗麒媽媽聽到這樣的誇讚,只是微微低下頭,臉上擠出一絲謙卑的笑,輕聲說道:「李老闆您過獎了,能合您的口味就好。」
宗麒在一旁看著,只想挖了這狗東西眼睛,他的狗眼恨不得要粘在媽媽身上了。
李老闆似乎並未察覺到宗麒的不滿,依舊肆無忌憚地用目光掃視著宗麒媽媽。宗懷生為了討好李老闆,也假裝沒看見這一幕,還一個勁兒地勸李老闆多吃多喝。
宗麒媽媽全程低著頭,沒再說一句話。飯後,她又默默地起身收拾碗筷,走進廚房開始洗刷。
宗懷生搖搖晃晃地走著路,臉上帶著醉意,但仍然努力保持著微笑,像個忠誠的狗腿子一樣將李老闆送出門外。之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
他也不知道他親手送走的李老闆又返回了自己的家。
宗麒家的門被悄然打開。
他靜靜地穿過客廳,走進了廚房。宗麒媽媽正專注於刷碗,她背對著門口,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來了。
李老闆悄無聲息地走到宗麒媽媽身後。就在這時,宗麒媽媽轉過身來,跟李老闆的視線撞上,她的心跳瞬間加速,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樑上升起。
然而,還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李老闆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手中的碗碟「嘩啦」一聲摔落在地,碎成了數片。她猛烈地掙扎著,但李老闆的力量太大,她無法掙脫,她的眼裡瞬間盈滿了恐懼的淚水,她不知道這個人想要做什麼,或許她已經知道了,但她已經無力反抗。
就在這時,宗麒拿著刀站在門口,看向那畜生,冷冷地問:「你幹嘛呢?」
李老闆瞬間被這一聲嚇得一激靈,鬆開了捂住宗麒媽媽嘴巴的手。宗麒媽媽整個人脫力地癱坐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轉過身來,雙眼瞪得大大的,看著宗麒手裡拿著一把沾著血的刀。他緊張地結巴著說道:「沒……沒什麼啊,叔叔喝醉了認錯人了。」
宗麒緊緊握住刀子,臉上沒什麼表情,一步步向他逼近。
「認錯人了?那叔叔現在清醒了吧,能從我家離開了嗎?」宗麒的聲音冷冰冰的,仿佛他再不走,那把刀就會橫在他脖子上。
李老闆眼神閃躲,不敢直視宗麒的目光,「能,能,我這就走,這就走。」說完就立馬跑了。
宗麒雙眼緊盯著他狼狽逃跑離去的身影,眼中充滿著厭惡。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把手中緊握的刀扔在了地上。
宗麒媽媽還驚魂未定地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無神,無助地流著淚,嘴唇也在不停地顫抖著。
宗麒快步走到她身旁,緩慢地蹲下身子,他伸出雙手,有些笨拙地環抱住媽媽,給予了她一絲安慰的懷抱。
宗麒什麼也沒說,他不會安慰人,即使這個人是他的媽媽。實際上,因為那件事之後,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交流少得可憐,講話也超不過幾個字,他的媽媽並不愛他。
她的頭靠在兒子肩上,這一切對她來說太陌生了,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滴落在宗麒的肩頭,浸濕了他的衣裳。
暮色將至,黃昏的餘暉爬上了窗。
一縷餘光投射進來,帶著淡淡的溫暖,照在他們母子二人身上,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似乎漸漸融化了。
或許是長久以來橫亘在他們心間的隔閡,又或許是媽媽那緊閉的心門,在這一刻,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宗懷生卻好像死了,還在房裡呼呼大睡。
14
這天,宗麒像往常不著調地在鎮上閒逛,他發誓他不是想找傻子,他只是隨便逛逛而已,真的。
但他發現傻子不見了。
宗麒心裡「咯噔」一下,一種莫名的慌亂感湧上心頭。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傻子不在就不在唄,反正與自己也沒多大關係。
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加快,開始在鎮子裡四處打聽傻子的下落。
他去了傻子經常會呆的那幾個地方,也問了很多人,連以往經常欺負傻子的那些小孩都說傻子已經好多天沒出現了。
他走到那棵和傻子待過的大樹下,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傻子。傻子那痴痴傻傻的笑容,流著口水等吃的模樣,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現。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切都開始不受控了,他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意一個人了。
而且那個人還是個傻子。
可越是回想,心中的迷茫就越深。他曾經只把傻子當作消遣的玩物,現在卻為他的消失感到如此不安。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嘲笑他的後知後覺。
宗麒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河邊。
清澈的河水悠悠流淌著,倒映出他陰沉的臉色。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此刻的他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麼難看。
宗麒就這麼呆呆地站在河邊,眼神空洞地望著緩緩流動的河水,腦海里一片空白。
不遠處的河裡忽然傳來一陣重物落水的聲音:「撲通!」
宗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回過神,原本有些恍惚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河面上濺起了大片水花,還有個人在水裡撲騰。
別人自殺關他屁事。
宗麒皺了皺眉,正準備轉身離去,卻又聽見那片水域傳來了熟悉的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是在求救。
宗麒的身子猛地一僵,那聲音……
他的心跳驟然加快,顧不上那麼多,毫不猶豫地縱身跳進了河裡。
傍晚的河水有些涼,宗麒使勁朝著傻子游去,終於抓住了他。
傻子在水中不停地掙扎,讓宗麒的救援變得艱難。
他緊緊抱住傻子,拼盡全力往岸邊游。
好不容易到了岸邊,宗麒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傻子躺在一旁,不停地咳嗽著,吐出了不少河水。
宗麒緩了一會兒,坐起身來,看著濕漉漉、狼狽不堪的傻子,心裡的怒氣值莫名飆到極限了。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活得不耐煩了?」宗麒咬牙切齒地說道。
「學別人跳河自殺很好玩嗎?」
他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了傻子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想死我現在就可以掐死你!」宗麒的眼睛已經充血泛紅,心裡像涌著一團火。
話音未落,他就把手伸向傻子的脖子,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傻子脖子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他看向傻子那驚恐的眼神,心中的怒火瞬間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
宗麒緩緩鬆開了手,傻子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繼續大口喘著氣,咳嗽著。宗麒轉過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又搞砸了一切。
他轉過身想立馬逃離這裡,此刻他是個膽小鬼,他不敢面對自己的心。
沒想到傻子扯住了他的衣角,宗麒不受控地回了頭。
傻子踮起腳,學著宗麒以前親吻他的樣子,給予了宗麒一個意想不到的吻。
宗麒的大腦宕機了,心也亂了。
他低頭看著傻子顫抖的睫毛和漸漸變紅的臉。
傻子閉著眼輕啄著宗麒冰涼的唇,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他知道現在的他很可愛嗎?
宗麒僵在原地,也閉上了眼睛,像個木頭一樣,耳根已經紅透了。
傻子的唇離開了,結束了這個短暫的又意外的吻。
宗麒緩緩睜開雙眼,視線投向傻子泛著紅,更加漂亮的臉。
「你開花了。」
宗麒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聲音輕得像是一陣風吹過。
他的話讓傻子一臉茫然,他不明白宗麒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著宗麒。
宗麒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不禁笑了起來,那笑容中帶著一絲自嘲。
漸漸西沉的落日,將最後的餘暉灑在他們身上,給宗麒的輪廓勾勒出一層金邊,而傻子那原本濕漉漉的頭髮也被染成了溫暖的橙黃。
「要跟我回家嗎?」」宗麒說著,拉起傻子的手,那手有些冰涼。
傻子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洋溢著喜悅。
宗麒帶著傻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