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自從傻子病好之後,宗麒已經好幾天沒去看他了。
傻子那天發燒口中呢喃的一串數字引起了宗麒的疑心。
宗麒本以為傻子不會講話,畢竟平日裡傻子除了咿咿呀呀地亂叫一通,從未有過清晰的言語表達。
那串數字究竟意味著什麼?
是傻子無意間的胡言亂語,還是他身上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宗麒忽然從床上坐起身來。
又或許,傻子根本不傻呢?
如果傻子不傻,那他之前的種種表現難道都是偽裝?那他究竟為什麼要裝瘋賣傻?
那麼,他來到鎮上已經不是偶然了。
這個念頭一旦在宗麒的心中生根,便如野草般瘋狂生長。
但他沒有選擇和其他人說這件事。
接下來的日子裡,宗麒總是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傻子的一舉一動。
一個人真的能如此完美地偽裝自己嗎?
他看到傻子在村子裡晃蕩,依舊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樣,呆滯的眼神,凌亂的頭髮,破舊的衣裳,和往常別無兩樣。偶爾還是會對著路過的村民傻笑。那笑容看起來是如此的天真無邪,可在宗麒眼中,此刻卻覺得這笑容有些扎眼。
宗麒在樹下陰涼處坐著,他朝不遠處的傻子喊了一聲:「傻子!過來!」
傻子聽到宗麒的呼喊,扭過頭來,看到是宗麒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屁顛屁顛地朝著宗麒跑了過去。
跑到宗麒跟前,傻子傻愣愣地站著,嘴裡還流著口水,他似乎看見宗麒手裡沒什麼吃的,有些失落。
宗麒看出來他在想啥,他皺了皺眉,一臉嫌棄地說:「你這整天晃悠啥呢,就想著吃,能不能有點出息?」
傻子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地看著宗麒,仿佛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宗麒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兜里掏出一塊糖,往遠處一扔,「去撿吧!」
傻子看到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忙轉身跑去撿糖,撿到後剝開糖紙就往嘴裡塞,滿足地咂巴著嘴。
宗麒依舊坐在那裡,觀察著傻子。
…………………………
宗麒觀察了幾天也沒能發現傻子身上有什麼蛛絲馬跡,他打算放棄了,他反問自己也許一切是他想多了,而且仔細想來,傻子傻不傻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傻子對他而言,只是在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的玩物。就像一個玩久了會膩的玩具,新鮮感一旦消失,就再也提不起興趣。
現在,他玩膩了,就如同丟棄一個已經破損無用的物件一般,毫不猶豫地決定不要他了。
但是他似乎沒考慮到,他根本就沒那個資格,傻子是個人,有心跳,開心會笑,難過會哭,而不是一件沒生命的物件。
12
第二天早上,宗麒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男人身上穿著墨綠色的西服,那顏色有些扎眼。腳下踩著的皮鞋鋥亮,他留著個光頭,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粗粗的金鍊子,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顯得格外俗氣。
宗麒站在角落裡看著父親滿臉堆笑,忙不迭地給那個男人端茶倒水,點頭哈腰,像條哈巴狗一樣,讓宗麒覺得十分刺眼。
宗懷生餘光瞥到宗麒的身影,立馬拉過宗麒的胳膊把他拽過來,興高采烈地向這位疑似暴發戶介紹道:「李老闆,這是我的兒子宗麒!」
李老闆看見宗麒眼睛都亮了,好一番上下打量,止不住的誇獎宗麒父親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宗麒儘管不喜歡這樣被人當做商品展示的感覺,也假裝乖巧地微笑著說了句李叔叔好。
他緩緩轉過身,微微上揚的嘴角還留著一點偽裝的乖巧,隨著身體的轉動,那一絲強裝出來的笑容也漸漸消散,只剩下一臉陰沉。
什麼狗東西,也敢那樣打量我。噁心。
後來那位李老闆就時不時地來村里找宗麒父親。
宗麒偶然一次聽到父親和李老闆講話,得知父親要跟他進行交易合作,說是可以賺大錢。具體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宗麒認為以他倆那副德行,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宗麒一直認為父親是個爛人,父親的父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媽媽就是那老東西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給父親當媳婦的。
後來那老東西「不小心」失足掉河裡淹死了。
宗麒也終於明白了媽媽為什麼不愛他,為什麼面對父親總是冷著臉,畢竟父親對於媽媽來說和一個「強姦犯」沒什麼區別,有誰會愛上一個罪犯呢。
小時候的他不願意相信老師說的那句沒有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但他心裡卻還是對媽媽有著期待,直到事實殘酷地擺在眼前。
原來他真的是那個萬分之一的例外,他是個不被母親所愛的孩子,他對於媽媽來說只是一個被迫受辱後誕生的產物。
他的身上流著「罪人」的血,骨子裡也是個冷血的人。
村里大部分的婦女都是被拐來的,起初她們都反抗過,想要逃跑,但後來她們只能無奈地接受這悲慘的命運,在這個陌生又冷漠的地方,日復一日地過著沒有希望的生活,最終被同化。
結芳是村裡的最漂亮年輕的姑娘,村裡的人都說她長的好看,但是她的漂亮,沒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反而成為了她不幸的導火索。14歲就被她的繼父侵犯,她的母親視若無睹,在那之後她的繼父越來越過火,結芳覺得她的人生徹底毀了。
在一個陰暗的早上,結芳準備了結自己的生命。
那天的天空灰濛濛的,雲彩也失去自己的形狀,結芳的心也似乎被沉重的石頭填滿了。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村後那條最深最大的河。
河面映照著灰色的雲,河水變成了大塊的黑鐵,閃出陰沉的光。
結芳呆呆地看著平靜的水面,她其實有一萬個理由可以立馬跳進去。但真正地決定去死的時候,她有些害怕。
在她猶豫不決時,她瞥到宗麒蹲在不遠處,嘴裡叼著煙,漫不經心地吐煙圈。
她決定等宗麒抽完煙,她就立刻跳進去。可是宗麒一直在那裡抽個沒完,地上都有好幾個菸頭了。
結芳想著他到底抽完多少,我才能跳進河中。
宗麒蹲在河邊,指尖夾著煙,注視著結芳在河邊想跳又不敢跳的樣子,也沒說什麼,就那麼一直望著。
年歲還小的結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自認為精心的自殺計劃沒能實施下去。
結芳緩緩走到宗麒身邊,莫名地和宗麒搭起了話:「你為什麼一直在抽菸?」
宗麒沒理她。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結芳蹲在宗麒身側問道。
宗麒還是沒理她,自顧自地吞雲吐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如果有人嚴重妨礙到了你的生活,你會怎麼辦?」結芳低著頭蹲在地上,開始用手指在地上畫起了圈圈,聲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時,宗麒站起身來,把菸頭扔到地上,用腳碾滅,冷冷地回了她一句 :
「殺了不就好了。」
結芳不由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才猛地抬起頭看向宗麒離去的背影,她沒想到宗麒會理她。
結芳抬起頭望向天空才發現天晴了。
烏雲漸漸散去,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撒下來,河水被陽光一照,閃爍著光。
在那天,結芳心裡又萌生了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