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野貓

  夏姜沉著臉看向穀雨:「怎麼惹了大腦袋,你當真不知道嗎?」

  穀雨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船上一直不太平,我總得排除所有的風險,這位王鵬兄弟身份神秘得很,我不放心。」

  夏姜指著他的鼻子:「你當捕頭當的,疑心病太重。大腦袋不是壞人,否則我也不會把他帶在身邊。」

  穀雨放下手:「那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夏姜心中一跳,穀雨的眼神變得鋒利而富有侵略性,夏姜印象中的穀雨一向靦腆木訥,這還是第一次被他以審視的目光看著,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朝天寨的寨主。

  憑著她對穀雨的了解,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不會用這種目光看著自己。

  他把我當做了敵人。

  夏姜心中一凜,穀雨外表木訥,沉默寡言,但生性敏感,腦筋活泛,他這兩日謀劃重大,正如他所說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被算計了進去,潘從右、胡應麟、阿楠一夥、船老大、大腦袋,甚至是遠在宿遷的張回,在這場謀劃之中,每個人都是他的棋子,他在觀察、驅動,使每個人的真實身份、目的暴露在他的眼前,並促成他想要的結果。

  那在這個過程中他又發現了大腦袋的什麼破綻呢?

  夏姜擠出笑容,連她自己也感覺到了僵硬:「不是說過嗎,他原本是江湖人,後來厭倦了打打殺殺的日子,機緣巧合來到東壁堂,他甘心做一名夥計,選擇放下屠刀出手救人,怎麼,你不信?」

  「唔...」穀雨垂下眼瞼。

  夏姜心中忐忑,終於領略了作為穀雨對手的緊張刺激。她知道不應該向穀雨撒謊,但事關朝天寨男女老少近百口人的生死存亡,她不由地不小心應對。

  大腦袋風風火火地走進來,見兩人沉默的氣氛,皺了皺眉:「吃飯了。」

  穀雨抬起眼皮,笑了笑:「吃飯。」

  客棧,敲門聲響起,胡時真從睡夢中驚醒:「誰啊?」

  鄭員外的聲音響起:「我。」

  胡時真的心情頓時變得很糟糕,他從床上爬起來,慢吞吞地下了床,蹣跚著蹭到門口打開房門,鄭員外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陸兄,時候不早了,我叫了吃食。」

  胡時真翻了個白眼:「我歲數比你小得多,不必叫我陸兄。」

  鄭員外一怔,感受到了胡時真的不友善,但仍笑容不減:「你是詩柳的兄長,我自該叫你陸兄。」

  胡時真撇了撇嘴,心道:原來將我當做了大舅哥。

  心情更是鬱悶,他將衣裳披在身上:「走,看看有什麼吃的?」

  陸詩柳正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即便是在匆忙逃亡的路上,她仍保持著那一份恬淡優雅,雖然衣著樸素,但眉目清麗,儀容端莊,引得店中客人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

  看到胡時真一瘸一拐地走來,陸詩柳哼了一聲,將頭別過一旁,胡時真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默不作聲地坐在對面,鄭員外居中而坐,熱情地招呼著:「別等飯涼了,快吃快吃。」

  胡時真一邊吃一邊觀察著陸詩柳的神色,而陸詩柳則低著頭只管喝粥,偶爾回應鄭員外幾句,鄭員外終於察覺到兩人古怪的氣氛:「我看兩位情緒不佳,怎麼,二位昨晚睡得不好?」

  胡時真瞥了陸詩柳一眼:「有馬車坐,有飯吃,有客房睡,怎麼可能睡得不好?」

  陸詩柳低垂眼瞼:「我想起小時候曾在家鄉救過一隻野貓,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哦?陸姑娘溫柔善良,自小便可見一斑,」鄭員外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怎麼,那野貓惹到了你嗎?」

  陸詩柳道:「我見它可憐,便將它收留在家中,一日三餐好生伺候,我家中貧寒,養了幾日爹娘便不讓我養了,隔壁正好是個有錢人家,我便想將它送到那戶人家,好歹留條性命不是?」

  胡時真也是聽她說及童年,表面沒變化,兩隻耳朵卻已豎了起來。

  鄭員外點點頭:「我幼時也過過苦日子,要是連自己也養活不了,最好也不要妄圖救別人,否則反而是害了人家。」

  陸詩柳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戶有錢人家心地善良,也同意養它,但是這隻野貓卻有了想法,它認為是我拋棄了它,便對我又咬又撓,不斷生事。」

  鄭員外氣道:「這野貓也太不懂事了,枉費你一片苦心。」

  陸詩柳道:「對,這畜生就是這般忘恩負義,我兄長當初也是這樣罵它的,還記得嗎?」抬起頭看向胡時真。

  「嗯?」胡時真越聽越是不對勁,聽到此處恍然大悟,陸詩柳這童年故事八成是假的,但也不敢戳破:「似乎...似乎是有這麼一件事。」

  陸詩柳眼神狡黠:「我記得你當時可不止罵過這麼一句,你還罵得什麼來著?」

  胡時真倒吸一口涼氣:「這...這畜生好賴不分...那個年少不知羞,道聽途說的污言穢語,不忍卒聽,想必鄭員外也不想聽罷。」他知道罵得是自己,這種經歷新奇而獨特,胡時真齜牙咧嘴地罵了一句,他到底是個讀書人,剩下的髒話實在編不出口。

  鄭員外笑道:「這野貓也太不識相了,後來你把它丟了嗎?」

  陸詩柳道:「沒丟,到底是條性命,不捨得。」

  胡時真心中一盪,看向陸詩柳,陸詩柳早先一步移開目光,他喃喃道:「你只想讓它找個好人家,卻忽略了那隻野貓的感受,說不定它哪裡也不想去,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呢。」

  陸詩柳嬌軀一顫,胡時真又道:「我想那隻野貓後來也很後悔,你所作所為全出自好意,是那野貓豬油蒙了心,你就算將他扔了,他也不會怨你的。」

  陸詩柳胸前劇烈起伏,眼圈已經紅了,嘴角卻抿了起來。

  鄭員外道:「你無緣無故地怎會忽然想起這隻貓來?」

  「可能是想家了吧,」陸詩柳笑了笑:「快吃飯吧,吃完咱們趕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