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水手

  陸詩柳驚魂未定地看著身邊的狗子,腦袋一片空白,門口閃過一條人影,瞧見店內的情景登時嚇了一跳:「陸...陸姑娘你還好嗎?」

  卻是胡時真。

  陸詩柳呆呆地看著他,低聲道:「我殺人了,我殺人了...」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胡時真也愣住了,他一個書生也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他狠狠地在自己臉上拍了兩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此刻的陸詩柳像一朵即將枯萎的小花,讓他看著心疼:「陸姑娘,你快走,我來善後!」

  「什...什麼?」陸詩柳驚呆了。

  胡時真道:「現在不是多話的時候,方才幾聲怕是要把人招來了,你快走!」抓住陸詩柳的肩膀將她提起,向門口推去:「記住,你一直待在家中,沒來過鋪子!」

  「可是...可是你,我還害了你的!」陸詩柳拼命搖頭。

  「不怕,我有功名在身,」胡時真強自擠出笑容:「只要我跟官府分說清楚,他們自然不會難為我。」

  「可是...」陸詩柳還在堅持。

  「哪裡來的聲音?」「好像是那邊!」遠處忽地傳來聲音,黑暗中影影幢幢,跑來幾個身影。

  「沒什麼好可是的!」胡時真推了她一把,陸詩柳踉蹌著搶出,眼淚流得更凶了。

  胡時真催促道:「快走!快走!」

  陸詩柳一步一回頭,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胡時真轉回頭,那幾條人影已離得近了,他正了正衣襟,下意識地摸向胸口,卻摸了個空,不覺便是一愣。

  夜色漆黑如墨,官船上微弱的燈光難以突破黑暗的封鎖,放眼望去遠處只有濃重的壓抑到極致的黑。昏黃的燈影下,兩名兵丁抬著一具屍體緩緩走來,乞求地看著潘從右:「大人...」

  潘從右繃著臉:「投。」

  「可是...」兵丁看向同伴的屍首,臉上充滿不甘和惱怒,但是在潘從右的堅持下,兩人還是服了軟,嘴中念念有詞:」兄弟,說好同生共死的,不能帶你一起走了,是當哥哥的對不起你,嗚嗚...「淚流滿面地將屍體舉起,拋向水中。

  「噗通!」屍體沉重的入水聲,伴隨著劇烈的漩渦,一層層盪開,不久水面恢復平靜,兩人仍趴在船舷,久久不願離去。

  潘從右苦澀地道:「天氣炎熱,屍身腐壞得快,這船上本就擁擠,極易滋生疫病,到那時整船人一個也逃不了,這也是大家著想。」

  兵丁們點點頭:「大人,我們懂得。只是離開杭州府之時,並沒有想到這一路上崎嶇坎坷,以致兄弟生離死別。」

  潘從右臉現戚容,無言以對。

  穀雨沉默地走近:「大人,死亡官兵共計二十四人,皆已水葬。另有十餘人陷入昏迷,生死仍是未知。」

  潘從右嘶聲道:「夏郎中的藥不起作用嗎?」

  「微乎其微,不知道毒藥,無法對症下藥,起不到根本效果。」穀雨沮喪地道,見潘從右一晚上好像更加蒼老,心情也自不好受:「青山綠水埋忠骨,大人你要放寬心。」

  潘從右面向漆黑的夜色,久久不說一句話,穀雨看得分明,這老者滿臉痛楚,眼中飽含熱淚,他不禁心中一震,潘從右見慣大風大浪,但是愛將殞命,還沒等緩過勁來,官軍又大量死傷,且死因不明,潘從右不僅不能為其昭雪,更要狠下心來將其棄於河中,內心煎熬無以復加,再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白從遠處走來:「大人...」

  穀雨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輕輕搖了搖頭,小白疑惑地看看穀雨,再看向潘從右的背影,他意識到了什麼,停下腳步靜靜站著。

  「怎麼了?」潘從右聽得身後腳步,眨去眼淚,除了眼眶通紅,再瞧不出其他破綻。

  穀雨心道:這位老人家便是連悲傷也不允許自己有太多時間,若我做成他這樣的官兒,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可轉念一想,若當真有潘從右生殺予奪的權利,恐怕悲喜與自己的認知也不盡相同了。

  他這廂胡思亂想,小白拱手道:「大人,已將水手集中收押,您看如何處置?」

  潘從右臉色沉下來:「去看看。」

  船老大和八名水手排了一排,兵丁各擎兵刃,冷冷地打量著幾人。

  船老大嚇得面色慘白,畏懼的眼光在對面兵丁的臉上一溜而過,那深重的敵意、壓抑的憤怒如臨近噴發的火山一般,船老大兩腿抖若篩糠,而一旁的水手更是不如,低垂著頭活像待宰的鵪鶉。

  潘從右在穀雨和小白的陪同下緩緩走過來,他的目光依次划過每一張面孔,兵丁稟道:「大人,已經挨個搜過了,什麼也沒找到。」

  船老大哆哆嗦嗦地道:「小的們都是老實本分的船家人,怎麼敢毒害各位軍爺,大人真是冤枉小的了。」

  潘從右淡淡地道:「本官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你若是敢在船上撒野,本官也不會輕易放過,聽明白了嗎?」

  船老大和水手抖縮著應了,潘從右擺了擺手,一眾人逃也似地離開了潘從右的視線。

  「難道不把他們抓起來嗎?」小白狠狠地道。

  穀雨輕聲道:「換你來掌舵嗎?」

  小白一怔,穀雨又道:「駛帆、拋錨會嗎?」

  小白咧咧嘴,穀雨的目光追隨著幾名水手:「會通過指南針確定航線嗎?」

  小白求饒道:「好了好了,是我思慮不周,可是就這麼放過他們嗎,兇手明明便是這些水手中的人,甚至包括那船老大,我看他賊頭賊腦的,八成也不是什麼好人。」

  潘從右看向穀雨:「你有什麼想法?」

  「我同意小白的觀點,」穀雨思索道:「咱們的人里不會有兇手,我還是認為外人動手的可能性更大。」

  潘從右沉吟道:「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我們和船上的人無冤無仇,為何要置我們於死地?」

  小白腦筋轉得飛快:「不是說這一帶水匪多嗎,難道這夥人是水賊喬裝打扮?」

  潘從右聽得心中一驚:「這可是官船,賊人不會如此大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