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應麟從情緒中擺脫出來:「你說。」
穀雨道:「縱觀大人宦海沉浮,多是有跡可循,但你此次入獄,事先並無徵兆,看起來並不是來自官場的傾軋,尤其是自順天府轉移至應天府,瞞天過海掩人耳目,其中過程更是匪夷所思。」
胡應麟也是一頭霧水:「正是。」
穀雨盯著胡應麟的眼睛:「去年那晚順天府大牢犯人外逃,您最終是怎麼落到他們手中的?」這個問題他已問過了。
胡應麟便把當時的情景又不厭其煩地詳細地說給穀雨聽了,穀雨又道:「那人可表露了身份?」
「那人好像說起過自己的姓名,姓什麼來著...周?」胡應麟不確定地搖了搖頭:「我那時心內驚恐,並沒有留意,日子過得久了,記憶更是模糊。只記得也是此人將我送到應天府的,這之後老夫就再沒見過他。」
穀雨眼神閃爍,他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您見過他。」
「你說什麼?」胡應麟被他的一句話弄懵了。
穀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否則您又是如何從應天府大牢中逃出的呢?」
胡應麟回憶起不久前的那個夜晚:「我只見過他兩名手下,那兩名漢子為了我白白丟了性命。除此之外,我並沒有再見到其他人。」
穀雨緊張地思索著,他幾乎已經篤定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局面,一定有第三方的推動,眼前的線頭太過散亂,他在努力地將真相的全貌拼湊起來:「那個人會出現的,只要張回仍然窮追不捨。」
胡應麟臉色沉了下來:「你是說他一直跟隨著我們。」
穀雨點點頭:「這只是我的猜測。」
胡應麟皺起眉頭:「可他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穀雨長嘆一口氣:「這也是我疑惑的問題,看來這個神秘人與張回所圖都是同一件事...」話音未落,忽聽外面響起一陣驚呼聲,穀雨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響越來越大,他從床上一躍而起,當即便是一個趔趄,他盤的久了,兩腿酸麻無比,揉了揉大腿:「大人,我去去就回。」不待胡應麟回答,閃身出了門外。
胡應麟將身體靠在牆側,慢慢地閉上眼睛陷入了回憶,一個模糊的面孔從塵封的角落中顯現出來,樣貌越來越清晰,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胡應麟:「這東西不吝于丹書鐵券,關鍵時刻能保你的命。」
胡應麟喃喃道:「小谷將我生平扒了個遍,不是他我還想不起你來。」
他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充滿肅殺之氣。
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在氣死風燈昏黃的光影映照下,兵丁已亂做一團,潘從右匆匆走過來,見一名兵丁仰躺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打擺子,嘴角鮮血直流,潘從右驚道:「怎麼回事?」
那兵丁身邊圍著三五同伴,嚇得臉色煞白:「大人,吃過晚飯也不知怎麼的他忽然就這樣了...」
潘從右急聲道:「小成郎中呢?!」
那地上的兵丁兩眼翻白,已沒了動靜,同伴驚慌失措,一探鼻息,登時一跤坐在地上哭了出來:「沒氣了,怎...怎麼回事?」
潘從右驚呆了,環視四下,相同的景象正在迅速擴散,重複上演。
穀雨急匆匆趕到潘從右身邊:「大人,看到小成了嗎?」
「大人,小谷捕頭,我在這裡!」小成擠過人群,來到兩人面前。
潘從右拱手道:「小成郎中,士兵們不知出了什麼狀況,你可有解救之法?」
小成同樣面容焦灼,他搖了搖頭:「小的看不明白,方才已將死亡士兵拖到甲板上,我師傅正在查看!」船上出現第一例死者時他便已趕到現場,比之潘從右和穀雨更早察覺到異樣。
「去看看!」潘從右當先走去。
夏姜的涼棚下擺著四盞氣死風燈,中央則是一具兵丁的屍體,夏姜費力地撐起身子,仔細地檢視著屍體的症狀。
潘從右風風火火走來:「夏姑娘,有收穫嗎?」
夏姜搖了搖頭:「教潘大人失望了,官兵們定是中毒無疑,但具體是什麼毒小女子卻一概不知。」
「那怎麼辦,可有破解之法?」潘從右臉色鐵青。
夏姜秀眉微蹙:「不知何種毒藥,便從無破解。若是用錯了藥,只怕適得其反。」
潘從右兩手打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好容易平靜下來的隊伍再生波瀾,耳邊傳來兵丁氣急敗壞的謾罵,失去同伴的哭聲,潘從右急道:「夏姑娘,請無論如何也要救救他們。」
穀雨緊鎖雙眉,忽然道:「最先出現的死亡,也是在吃過晚飯之後嗎?」
小成不假思索地道:「是,我到達時那位軍爺的碗還扔在地上呢,」他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米粥被人下了毒!」
潘從右色變道:「不管是不是,先切斷一種可能性,小谷捕頭麻煩你了!」
穀雨點點頭,領著幾名兵丁一邊高叫:「別吃了!大家把碗放下!」一邊匆匆去了。
夏姜緊抿櫻唇,緊張地思索著:「小成,今日採買的藥材你詳細與我說說。」
小成道:「所采草藥皆為各位軍爺治療外傷所用,三七、紅花...」說了七八樣:「晚飯前已經給軍爺們用了藥,剩下的還能再撐幾日。」
「這樣來,」夏姜急急思索一番:「你先將三七與當歸研磨成粉熱水煮沸,金銀花單煎,先服湯藥,半個時辰後若無效果再服用金銀花水。」
「知道了,我就去辦。」小成應道。
潘從右道:「我派人協助你。」
夏姜歉意地道:「我這方子也只能幫助將士們延緩疼痛,治標不治本,想要奏效還是得了解具體用的什麼毒。」
「我知道,」潘從右長嘆一聲:「盡人事聽天命吧。」
望著小成一行人急匆匆離去,小白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潘從右身後,待四下無人這才道:「大人,怕是要糟啊。」
潘從右環視四周,呻吟聲、慘呼聲不絕於耳,士兵相顧失色,船上亂做一團,他臉色鐵青地點了點頭,對於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戰鬥的士兵來說,這場詭異的中毒事件很可能會成為壓垮他們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
可是眼下能做什麼呢?
潘從右焦急萬分卻又束手無策,陰雲再次席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