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試探

  小成低垂著頭走到涼棚前,一屁股坐在大腦袋身邊,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流了下來。

  大腦袋嚇了一跳:「我的娘,什麼毛病?」

  小成抽泣道:「你娘生病了?」

  大腦袋氣道:「你哭什麼哭,不嫌丟人嗎?」

  小成看向夏姜,夏姜平靜地回視著他,小成道:「您在我下船之前就知道了是嗎?」

  夏姜笑了笑:「你在東壁堂里待得久了,那龍涎香、黃精珍貴稀奇,尋常醫館難得一見,更別說這窮鄉僻壤中了。」

  小成低聲抽泣:「可您說不定會死的。」

  「什麼?!」大腦袋臉色唰地白了:「你把話說清楚!」

  小成道:「海平給的藥都毀於昨夜大火,再想另配新藥差了兩味,就是那龍涎香、黃精,缺了這兩味藥,君臣失衡,藥效如何,是否會有副作用,這些一概不知。」

  「那怎麼辦?」大腦袋也慌了神。

  夏姜神色平靜:「南北兩京東壁堂師出同門,海平用藥我也可猜到八分,少的那兩味藥無關緊要,我儘量減少活動,運用龜息法門慢慢調理,撐到京城不成問題。」

  「可是...」小成急道。

  「沒有可是,」夏姜截口道:「賊人緊追不捨,數百性命繫於一船,豈可因我延誤行程。小成,此事你要守口如瓶,尤其是...尤其對小谷捕頭更不能透漏半字,他要考慮的事情多了,此刻決不能分他心神,否則我唯你是問,聽懂了嗎?」

  小成沉默地點點頭,夏姜見兩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莞爾道:「我也是醫家,自己的身體自己還不清楚嗎,這一路上註定不會太平,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尤其緊要處是安生母子,莫要教他兩人離開你們的視線。」

  大腦袋並沒有因為夏姜的話而放鬆,他沉著臉點了點頭。

  正午時分,碼頭上來了一群不速之客,裝卸工人大多去吃飯了,只有幾人還在收拾著手邊的活計,自遠處走來一群精壯的漢子,為首的那人正是張回。

  幾名工人嚇了一跳,匆忙站起來,齊全兒見碼頭上不見船影,徑直向一人走了過來:「勞駕問一句,今天清晨可有官船停靠?」

  「有的。」那人戰戰兢兢道。

  齊全兒道:「幾時走的?」

  那人約有四十年歲,臉上皺紋堆壘,畏懼地看著齊全兒背後提刀墨立的漢子:「唔...走了約有一個時辰了。」

  「別害怕,我們不是壞人,你若老實回答,有獎勵,」齊全兒見他畏手畏腳,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那人眼睛登時一亮:「那官船停泊期間,你可看到他們做什麼了?」

  那人眼望著碎銀:「官船停靠之時,小的恰在左近,只從船上下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其餘人則頂盔摜甲,應是官軍無疑。他們只在鎮上採買口糧及菜蔬,停留片刻後便匆匆離開。」

  齊全兒道謝,口稱辛苦,將那碎銀掖在懷中,轉身便走。

  「等等!」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說話不算嗎?」

  齊全兒佯作不知:「誰說要給你銀子了?」

  「你不是說只要咱老實答話你便給獎勵嗎?」那人瞪著眼,著急地道。

  齊全兒道:「我不是道過謝了嗎?」

  那人瞠目結舌,氣道:「你...你...」

  「你什麼你?」齊全兒猛地抽回袖子,伸手在腰間的鋼刀上一拍。

  那人一驚,訕訕地說不出話來,惱恨地看著齊全兒揚長而去。

  張回不動聲色地看著齊全兒走近,任重站在他身邊,忽地一笑:「什麼官兒,比咱們干土匪的還不如?」語氣中帶著輕蔑。張回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任重卻不怕他,嘻嘻一笑:「老子的銀子你若是像他那般昧了,我可不像那人那般好說話。」

  「大人,潘從右果然在此處停泊過。」齊全兒回稟道,一臉好奇地看著張回:「大人怎麼知道他會在界首鎮停靠?」

  「補給,」張回淡淡地道:「船上驟然多出那麼多張嘴,潘從右首先要做的就是填飽肚子,界首鎮的碼頭吃水深,是離盂城驛最近的可供官船停泊的港口。」

  齊全兒恍然道:「原來如此。」

  張迴轉身向錦衣衛吩咐道:「散開了找,阿楠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是!」

  錦衣衛迅速消失在街頭巷尾。

  任重看著身後烏泱泱的弟兄:「弟兄們趕了半天路也餓了吧?」

  「餓出個鳥來!」

  「幹了半天路一口飯也不給吃,他媽的,使喚牲口呢!」

  眾匪鼓譟。

  任重笑道:「張大人,您看?」

  張回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自然不能苦了諸位好漢,去找家上好的館子,咱們邊吃邊等。」

  任重得意一笑:「張大人既然發話了,那咱們就不客氣了,小的們,跟老子走!」

  鎮上那家最好的崔記飯莊轉瞬間坐得滿滿當當,眾匪罵罵咧咧,打打鬧鬧,昨夜的死傷並沒有讓他們太過上心,掌柜半是喜悅半是憂愁,緊著張羅,飯菜流水價似地端上來。

  角落中張回抱著肩膀將一切看在眼裡,身邊的齊全兒小聲道:「大人,他們叫了酒。」

  任重坐在他對面,聞言一瞪眼:「怎麼,弟兄們就是這習慣,你有意見?」

  「可咱們還要趕路的!」齊全兒恨恨地道:「耽誤了大人的行程,你負罪得起嗎?」

  任重冷笑一聲,瞥了任重一眼,見他毫無反應,撇撇嘴道:「主子還沒發話,你叫喚個什麼勁兒?」

  「你!」齊全兒火冒三丈。

  「好了。」張回勸阻道:「安生吃飯。」

  任重很得意,伸長手臂將鄰桌的酒罈拿過來重重一頓,在張回的注視下將面前的海碗斟滿,一仰脖喝了個精光。

  齊全兒呼吸粗重,他忽然意識到任重是有意為之,在兩股來路不同的人馬協作時,任重的種種出格的行為可以解釋為他在試探張回,並藉機爭奪話語權,可奇怪的是張回對此卻全無反應,以齊全兒對他的了解,恐怕他早看出來了,為何至今卻隱忍不發,他在想什麼?

  張回放下筷子,眼睛望著門口,一名錦衣衛閃身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