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打架

  官船緩緩停在碼頭,艞板搭起,船老大向潘從右道:「大人,這人叫阿楠,辦事穩重,腦子靈活,對沿途的城鎮也熟悉,就讓他跟著各位官爺下船採買吧。」

  潘從右上下打量著阿楠:「有勞了。」

  阿楠露出拘謹的笑容:「應該的,師傅我走了。」

  「去吧。」船老大揚了揚手,阿楠領著兩人先行下了船。

  小白道:「大人,我也去了。」

  這一次採買是小白主動請纓,彭宇年輕好動,船上待了半天已然受不了了,正好藉此功夫活動活動腿腳,小成另有藥品採買的任務,尋常人取代不得,除此之外還有十餘名兵丁,跟著一道下船。

  潘從右囑咐道:「注意安全。」

  直到小白背影消失,潘從右仍然呆立在船頭,穀雨笑道:「大人還是不放心?」

  潘從右收回視線:「誰知道那張回會不會埋伏在鎮上呢?」

  穀雨想了想:「不會,除非張回漲了翅膀。」

  「你說得對,昨夜行船未歇,一口氣跑到界首鎮,張回想要追上我們難比登天,」說到此處,潘從右自己笑了起來:「是我被嚇得怕了。」

  穀雨正色道:「您不過是思慮過甚,小心點總是好的。」

  潘從右笑道:「老夫就是怕了,你不用給我遮掩。走,去辦正事。」

  兩人下了船艙,穿過擁擠的人群,直到一間獨立的房間,門口兵丁把守,見潘從右到來,施禮道:「大人。」

  「開門。」

  胡應麟、吳承簡和趙顯達在門開的瞬間齊齊抬起頭來,艙內的房間逼仄,吳承簡坐在通鋪的角落中,胡應麟坐在他對面,趙顯達則坐在靠近門的位置,三人手腳皆上了鐐銬,行動之間叮噹作響。

  「胡大人,聊聊天?」穀雨站在門口。

  胡應麟看著他背後的潘從右,沒好氣地道:「沒什麼好聊的。」

  穀雨尷尬地撓撓頭:「和我聊,潘大人不說話,行嗎?」

  「哼!」胡應麟從床上跳下來,費力地穿上鞋走出來,對面的房間已經空了出來,胡應麟瞥了潘從右一眼,老實不客氣地在床上坐了,指著穀雨:「你小子本性不壞,但是眼光太差!」

  穀雨陪著笑臉:「何以見得?」

  潘從右反手將門關了,胡應麟指著他:「就憑你和他一路,就證明你眼光差得離譜!」

  潘從右淡淡地道:「胡兄,你我之間誤會頗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誤會?」胡應麟截口道:「是你裝傻充愣的誤會,還是忘恩負義的誤會?」

  潘從右忍著怒氣道:「我承認陛下清算張相之時,我並沒有響應你一同上書...」

  「哈!你承認了!」胡應麟的調門一下提高了上去,兩眼仿佛要冒出火來:「我那些日子找你談過多少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嘴皮子磨破了你卻鐵石心腸,放任陛下詆毀老師,老師被言官謾罵時你不說,張家子嗣株連時你不說,時過境遷,你要與我解除誤會了?告訴你,我不需要!」

  潘從右臉色漲紅,胡應麟的話深深刺痛了他,他呼吸粗重:「這一切都是誤會,靈昭,你聽我說...」靈昭是胡應麟的字。

  「潘御史!」胡應麟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兩眼赤紅,面目猙獰,痛心且憤怒地看著自己的昔日好友:「您現在是大官兒了,我不過是階下囚而已,收起你的憐憫和偽善吧...」

  「他媽的!」潘從右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把穀雨嚇得一哆嗦:「你說小谷眼光差,我還說你有眼無珠,不辨是非呢,你了解過真實情況嗎...」

  「好好好,」胡應麟從目瞪口呆中回過味來,盛怒之下已經不顧及對方在說什麼了:「現在的潘大人果然非同凡響,都學會罵人了,我看你是不是還想打我啊?來來,」胡應麟竟主動把腦袋湊過來:「沖這兒來,喊一聲疼我是你孫子!」

  「豎子不明是非,信口雌黃,爺爺打的就是你!」潘從右揮拳相向。

  穀雨傻了一般看著眼前的一幕,直到兩位老者抱在一起,他才醒過神來,撲到兩人中間:「兩位老人家,您這是鬧得哪一出啊,好好說話不行嗎?哎喲,別打我...哎喲,外邊有軍爺沒,別看熱鬧了,哎喲...」

  兵丁一擁而入,眼前的三人已糾纏成一團,穀雨空有一身本事,卻是那個最不敢動手的,嘴角和鼻子出了血,頭髮被胡應麟揪著,衣襟落在潘從右手裡,兩位老者呼哧帶喘,怒目而視,嘴中罵罵咧咧,兵丁幾時看過眼前的情景,呆頭鵝一般愣在原地。

  「愣著作甚,還不幫忙!」穀雨氣急敗壞地道。

  兵丁如夢方醒:「各位大人,得罪了!」

  甲板上,夏姜將碗中的水喝了,遞還給安生:「多謝。」

  安生捧著碗,小模樣笑得很甜:「不算什麼,我娘搭的涼棚手藝好不好?」

  嬌娘在夏姜棲身的地方用包裹貨物的油紙搭了個簡易的涼棚,擋風又遮陽,還能遮擋視線,夏姜看穿了安生的小心思,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你娘的手藝天下無雙。」

  安生果然露出比方才更甜的笑容,那笑容中帶著洋溢而出的驕傲,抬起頭:「娘,夏姐姐比不上你。」

  嬌娘蹲下身子,在她小腦袋上拍了一記,向夏姜笑了笑:「這孩子...」

  夏姜也笑了,捏了捏安生的小鼻子,眼光看向她身後:「呀!」

  安生轉身看去,卻見穀雨捂著臉,做賊一般走了過來,瞧見安生和嬌娘連忙轉身走去,夏姜急聲道:「穀雨!」

  穀雨轉過身,遮著臉尷尬地向幾人笑笑,臉上鼻青臉腫是藏不住的。

  嬌娘眼珠一轉,將安生拉起身:「見過小谷捕頭,你們說話。」施了一禮,拉了安生便走。

  穀雨含糊地應了,快步走到夏姜身邊坐了,夏姜驚訝地看著他:「怎麼,跟誰打架了,你躲什麼呀,見不得人嗎?」將穀雨肩膀扳正,穀雨滿臉通紅,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夏姜看著他臉上的血跡,凌亂的衣衫:「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穀雨嘆了一聲,將來龍去脈講了,夏姜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也不能把你打成這樣啊?」

  穀雨解釋道:「兩位老大人在氣頭上,下手難免沒了輕重,我皮糙肉厚的,不妨事。」

  「那也不成!」夏姜氣道:「我找他們評理去!」

  「你得了吧,」穀雨連忙將她按住:「這事我已經嚴令兵丁守口如瓶,不得聲張,你再去不是添麻煩嗎。現在最棘手的是張回緊追不捨,若是弄不清楚他的真實目的,日後只怕便是滅頂之災。不成...」穀雨站起身來:「我還得找胡大人聊聊!」

  「還要去?」夏姜生氣了,杏眼圓睜,粉腮通紅,小嘴也撅了起來:「挨揍上癮嗎,我不准你去!」

  穀雨看得心中一盪,左右瞧瞧,見遠處幾名兵丁背身而站,他忽然蹲下身子,在夏姜額頭上輕吻一記,轉身便走,心跳砰砰,也沒個章法。

  夏姜目瞪口呆地見他遠去,兩腮暈紅,忽地兩手將臉遮住,不讓喜悅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