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晉閒看看穀雨,再看看潘從右:「莫非碰上了你...碰上了潘大人?」
穀雨一拍大腿:「傅公子不愧為縣案首,當真聰明絕頂。」
小白站在潘從右背後,不禁噗嗤笑了出來,潘從右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傅晉閒腦袋煩亂,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舉動,只把眼緊盯著穀雨:「後來怎樣了?」
穀雨道:「潘大人代天子巡狩,懲強扶弱責無旁貸,當即便救下十二名書生,將樊志華一夥抓了起來。」
傅晉閒身體抖索著,看向樊志華。
樊志華仍低垂著頭:「小的將真相都與潘大人講了,潘大人宅心仁厚,願意給小的戴罪立功的機會。」
「所以呢,你這兩面三刀的惡賊,要對付我們了是不是?」傅晉閒眉毛立了起來。
樊志華道:「傅公子,現在不是我要對付你,而是鄧知縣出手了。」
「他?他要做什麼?」傅晉閒愣住了。
樊志華痛心地道:「鄧知縣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消息,為防醜事敗露,已將令尊抓了起來!」
「什麼?!他不敢,他不會的...」傅晉閒眼珠子瞪得溜圓,被這個消息嚇壞了。
「他有何不敢,我們本想找到傅員外做證人,卻得知鄧知縣上門抓人的消息,」穀雨表現得很氣憤道:「潘大人與他當面對質,此人巧言令色,矢口否認,你方才那句話說對了,沒有真憑實據,潘大人也無法抓人。」
「你們就不會動刑嗎?」傅晉閒急道。
「呵呵,」穀雨卻笑了起來:「鄧知縣可是朝廷的官員,又非白身,沒有證據動不得刑,」隨即收斂笑容,擔憂慢慢爬上眉頭:「潘大人擔心此番打草驚蛇,鄧知縣為求自保,或許會...會...」
「殺人滅口!」傅晉閒替他說了出來。
「哎。」穀雨苦澀地點點頭。
小白遠遠地看著穀雨裝模作樣,輕聲道:「這小子原本就這麼奸詐嗎?」
潘從右道:「小谷捕頭曾跟我說過,他是董心五的關門弟子,這身本事是老神捕一招一式餵出來的。」
小白吐了吐舌頭:「平常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哪知道竟也是個壞心腸,我以後可得防著他。」
「不用,」潘從右篤定地道:「你只需真誠待他,他是不會令你失望的。」
那邊廂傅晉閒神情糾結,嘴唇翕動,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穀雨也不催他,只默默等待著,過了半晌傅晉閒終於道:「我願意說,你們得答應救出我爹。」
「可以。」穀雨點了點頭。
傅晉閒想了想:「小的不喜詩書,我爹卻不以為然,他做了半輩子生意,即便家財萬貫,也始終要看別人臉色行事,因此對我寄予厚望,遠近聞名的先生被我爹挨個請到家中,奈何小的資質愚鈍,讀書實在不在行,前幾年參加過幾回縣試,結果屢試不中,鎩羽而歸。我爹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他與知縣鄧文翰往來密切,一次酒宴中向他訴苦,那鄧知縣卻微微一笑,讓我爹回家準備五百兩雪花銀。」
「鄧文翰竟敢公然索賄,無恥之尤。」小白氣道。
樊志華道:「我們這位鄧文翰在縣裡有個諢號叫鬼見愁,稅課、鐵冶、土地、遞運、司法,就沒有他不插手的,高郵縣有句話:沒有十兩銀,休進縣衙門。」
傅晉閒也道:「我父親常道不怕這鄧文翰索賄,最怕的反而是怕他不收錢。」
潘從右氣極反笑:「看來不收錢反而更令你們不安。」
「正是,」傅晉閒道:「我爹聽他如此說,便知道鄧知縣必有辦法,回到家中便拿出五百兩足銀連夜給鄧知縣送去,鄧知縣沒有多說什麼,只傳回來一句話,讓我照常考試,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
「剩下的該是鄧知縣運作了吧?」穀雨道。
傅晉閒搖搖頭:「那小的就不知了,縣試結束,小的果然高榜得中,還是頭名。我爹卻高興不起來,他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更何況是我這假包貨,命我在家中閉門不出,自己則找鄧知縣打探消息,事後才得知往年都是鄧知縣交待身邊人辦的,這次事關我的前途,鄧知縣便親自叮囑了教諭大人,這位老大人為巴結上官,便將我置於案首,鄧知縣雖然初時也有擔心,但他素來膽子大,便安慰我爹不會有事。哪知,哪知...」
穀雨心念電轉:「哪知陳院長卻起了疑心對嗎?」
傅晉閒哭喪著臉:「這事素來便有,也不曾出過亂子。但是這位新來的陳院長不明就裡,橫插一槓,卻將這事捅破了天。」
穀雨皺眉道:「揚州府是不是也有你們的人?」
潘從右一驚,穀雨這話說得突兀,但細細一想便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鄧知縣這事做了不止一次,揚州府有才學的官員比這縣城不知多了多少,學問精深多少,不可能不起疑心,若沒有揚州府的襄助,恐怕早就被揭穿了。
傅晉閒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鄧知縣得到消息,便明白陳院長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我爹深怕此事暴露,在家中坐臥不安,便是我也茶飯不香,硬挨了幾日,忽然聽到陳院長身亡的消息。」
雖然便是第一次聽說,但潘從右仍然心中一痛,這位致仕的官員陳琳本可以頤養天年,卻義不容辭地承擔了為學子請命的重任,廉頗老矣,為國為民,常懷赤子之心,最終卻死在一群宵小手中,這讓潘從右如何不痛心。
傅晉閒提到此事仍心有餘悸:「我爹說鄧文翰雖然是做官的,但行事手段與土匪不遑多讓,又悄悄派人給鄧文翰送了一筆錢,原本以為此事就此平息,哪知道唐定釗等人卻不肯罷休。」
「我爹知道後,唯恐鄧知縣再鬧出人命,便拿出大把銀錢,企圖息事寧人。你說那幫窮小子,寒窗苦讀不過就是圖個泥鰍翻身,享盡富貴嗎,如今富貴已送到眼前,可偏偏沒人接受。」
穀雨冷冷地打量著他:「你剝奪了別人一生的希望,卻還能視作理所當然,如此大言不慚,傅公子,你果然不是讀書的料,卻像極了你爹,一個十足的商人,但你卻不知道錢是買不來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