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兩個爹爹

  穀雨以冷淡回敬他,繞過他向李福走去,李福表情玩味地看著唐海秋,穀雨拉了他一把:「還不快跑?」李福這才如夢方醒,追隨著穀雨的腳步去了,唐海秋眼中殺機乍現,緊緊地跟在兩人身後,穀雨的小腿被劃傷,鮮血汩汩而流,他邊跑邊將衣裳一角扯住,嘶啦一聲撕開,纏在小腿傷處。

  身後的追兵逐漸集結成群,向三人的方向搜索而來。李福聽著此起彼伏的腳步聲,只嚇得心驚肉跳。邊喘粗氣邊道:「小谷捕頭,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穀雨不答,帶著兩人在漆黑且空曠的街道上穿行。

  同福客棧後院,穀雨翻身上了牆,落在院內,這後院中堆放著兩個乾草垛,另一邊則是馬廄,黑暗之中只能看到馬廄中幾個模糊且巨大的影子。

  他側耳聽了聽動靜,走到門邊拉開門閂。李福和唐海秋悄悄地探身進來,跟著穀雨摸上了樓梯。來到二樓,穀雨停在門前輕輕敲了敲門,哪知房門卻無聲自開。穀雨心中一沉,一旁的李福卻已按捺不住:「怎麼,是不是季安出了危險?」

  不待穀雨回答,搶先走入了房中,穀雨阻攔已是不及,鋼刀出鞘隨在他身後。

  「季安,乖囡,你在哪?」李福在漆黑的房間中尋找,穀雨將窗戶打開,月光傾灑而入,將房中的陳設照得一清二楚,但是哪裡還能找到那女娃娃的蹤跡,穀雨觀察著街面上的動靜,心中卻閃過無數念頭:難道是被歹人察覺季安再次被擄走,又或者是那女娃餓了去找吃的了?

  唐海秋撿了個椅子坐下,冷眼看著兩人。

  正在幾人無計可施之際,門口卻傳來微弱的聲音:「爹?」隨之一個圓臉的女娃探進身子,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季安。李福又驚又喜,將她小小的身子抱了個滿懷,一陣腥膻味傳入他的鼻端,李福將季安的身子扳正,雙手扳著她的兩臂:「你不老老實實待在房中,跑到何處去了?」

  街道之上忽然傳來呼喝聲,一隊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揮舞著火把從街面快速通過,穀雨將窗戶輕輕掩上只留了一縫。

  季安卻扭捏起來,偷偷地看了一眼穀雨,原來穀雨將她一人留在房內,她耳聽得外面人來人往高聲低語,越來越害怕。尤其是夜晚的漆黑,房中陌生的氛圍更讓她驚懼不已。穀雨雖救了她的性命,但她對其仍抱有極深的戒心,多重壓力之下讓季安做了個決定:出走。

  只是她仍然記得穀雨的叮囑,不敢與陌生人有接觸。見大門口仍有人駐足,轉而向後院走去。後院中僅有幾個夥計忙活,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不點的到來,她不辨東西憑著直覺走到馬廄旁,再往前走後門緊閉擋住了她的去路。

  季安抿了抿嘴,見馬廄之中有幾匹馬也好奇地看著她這個不速之客,她鑽入柵欄走到角落中坐下,倚在身邊一匹馬身上,以好奇的目光回視著它們。幾匹馬沒有展示出敵意,身下的那匹馬鬃毛平滑,肌膚乾燥溫熱,讓季安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竟然沉沉地睡去,直到穀雨三人躍入後院才將她驚醒。她不敢發出聲響,定睛細看,其中一人的身形像極了自己的父親,這才從馬廄中鑽出。

  李福見她吭哧吭哧說不出話,只以為她是貪玩誤跑出去,假意在她的屁股上輕拍了一記,女娃嚶嚀一聲害羞地撲在李福懷中撒起嬌來,似乎將恐懼拋在了腦後。

  自季安現身的那一刻,唐海秋便不自覺地從椅中站起身來,傷痕累累的臉上滿是侷促,但卻雙目火熱地看著李福與季安的互動。

  此時的季安蓬頭垢面身上還帶著腥膻之氣,但舉手投足那股女娃娃的嬌憨、靈動讓他心中某塊不知名的角落泛起一陣陣漣漪,在此之前他曾一度認為那裡是冰山、是不毛之地、是不可鬆動的所在。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前,李福注意到他的存在,兩人各懷心思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所不理解的一絲情緒。李福站起身,季安抬起頭看著一身飛魚服的唐海秋,片刻後認出了他:「伯,伯伯......」

  唐海秋直視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是伯伯,你應該叫我爹爹。」平伸雙手抱向季安,季安徹底懵了,也被他的動作嚇住,躲開他的雙手回身抱住李福的大腿。

  李福面色一僵,但他只是右手攬住她的肩,抿緊了嘴什麼也沒說,唐海秋則尷尬地伸著手,臉上竟有著不曾出現過的慌亂。

  「季安既然已被我救了出來,那是不是也可以將真相告訴我了?」穀雨靠在窗邊,面前三人的互動讓他顯得很不耐煩。

  李福見季安一臉睏乏的樣子,將她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給她掖了掖被角:「乖囡,你睡吧,爹爹陪你。」季安自被下伸出小手抓住李福的手指,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這孩子因為生長環境的問題,極度缺乏安全感,這兩日變故又多,她雖然無法正確地表達情緒,但李福也大概能猜到她的擔憂,反手握住季安肉乎乎的小手,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

  唐海秋撿了把椅子坐下:「你想知道什麼?」

  穀雨留了半分精力在窗外,街面上又是一隊錦衣衛小隊跑過。他收回目光看著離他幾步之遙的唐海秋:「那日你被押解到順天府衙,曾說到陛下有危險,究竟是怎麼回事?」

  唐海秋不可思議地看著穀雨:「就因為這事,你便冒險從劫匪手中找回季安,甚至去詔獄中營救我二人?」

  穀雨道:「我認為是對的便會去做,否則過不去心中那道坎。」

  唐海秋搖搖頭:「你這小崽子歲數不大,我卻看不透你。」見穀雨靜靜地等他開口,他知道穀雨的意思,卻雙手抱臂將身體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道:「我可以告訴你,但這事事關重大,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