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從右將竹竿一震:「方才躲在人群之中,伺機將我同伴打傷的就是你吧。」
楊伯揚了揚眉,顯然對他敏銳的觀察力有些出乎意料:「不錯,是我。潘大人,好膽魄!」那年輕人武藝超群,明顯是潘從右的保鏢,可卻被他支開,隻身犯險,就這份魄力非常人所為。
潘從右緊繃著臉:「那又如何,還不是被你抓到了。」
楊伯緊盯著潘從右手中的竹竿:「潘大人是斯文人,大局已定,別鬧得太難堪,束手就擒吧。」
潘從右冷笑道:「你問過我手中的兵刃了嗎?」
他那幾招在楊伯面前可謂班門弄斧,偏生他一本正經,嚴肅地惹人發笑,楊伯身體攸地彈出,同時右臂抓向竹竿,潘從右悚然變色,右手一顫,竹竿頭如蟒蛇出洞,點向楊伯小腹。
楊伯見他故技重施,嘴角露出獰笑,身體向旁避讓,「嘭」地一把將那竹竿牢牢抓在手中。
潘從右大喝道:「給你!」
竹竿用力向前一捅,隨即撒開了手,楊伯的臉色變了,他從潘從右疲憊不堪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笑容,這笑容令他產生強烈的不安。
潘從右扔出竹竿,偏腿邁上橋頭石欄,縱身跳了下去!
楊伯驚得呆了,身體如箭彈出,撲了過去。
橋洞下一艘小船,兩名艄公打扮的男子將潘從右穩穩拖住,潘從右腳跟落地,兩名男子各撐一支竹篙,用力一撐,小船如離弦之箭一般順著水流飈射而出。
楊伯在橋頭看得分明,只急得睚眥欲裂:「攔住他,快攔住他!」
這小船隱在橋洞之下,本就不易察覺,即便發現了也只以為是船家在此歇腳。秦淮河道上往來穿梭的船隻多了,這樣一條其貌不揚的小船絲毫不起眼,誰能想到是這潘從右的暗手。
教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呆了,胡天明顧不得行人詫異的目光,大喊道:「愣著等死嗎,還不快追!」
他這一句話出口,教徒如夢方醒,吶喊聲中齊齊追著小船的方向去了,有那心急的教徒自岸邊飛身撲向小船,只是離得遠了,噗通噗通聲中紛紛墜入河中。
潘從右手中舉著一把木漿嚴陣以待,索性沒有能夠到船身的,他不迭聲地催促:「快,再快!」
兩名侍衛揮汗如雨,小船如箭般穿梭而去,不多時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
胡天明懊悔地在石欄上重重錘了一記:「媽的!」喘了半天粗氣,這才轉向楊伯:「怎麼辦?」
楊伯看向他,猙獰的表情讓胡天明心中一寒,他咬牙切齒道:「搜,今日就算翻遍金陵城,也決不能教他活過今日!」
胡天明心中一寒,他意識到潘從右的逃脫將為本就千瘡百孔的局面帶來更大的變數。
兩名侍衛將竹篙一扔,跌坐在船艙之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潘從右好笑地看著兩人:「平日裡胡吹大氣,關鍵時候漏了陷是不是?」
侍衛兩人相視苦笑,一人道:「大人,我們弟兄倆累死累活,您幫不上忙倒也算了,卻說些風涼話,實在不地道。」
劫後餘生讓潘從右的心情大好,聞言笑道:「好好,不說便不說,」清了清嗓子:「朱䴉、丁臨,你二人救本官於為難,忠心可嘉,這樣...」
兩人來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向潘從右,老頭兒狡黠一笑:「口頭表揚一次。」
朱䴉撇了撇嘴:「想要您老大人的賞賜簡直是痴心妄想。」
丁臨年歲稍長,知道潘從右存心逗弄他們,笑了笑沒有做聲,潘從右兩手一攤道:「我窮得兩隻口袋叮噹響,要錢指定是沒有的。」
河流兩側均是尋常人家,小船靜悄悄地穿過,丁臨戒備的目光從模糊的門戶前划過:「大人,對方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您可想好了藏身之處?」
「回文安里來燕橋。」潘從右不假思索地道。
「可是對方窮追不捨,若還回到原來住處,終究會被發現的,」朱䴉皺眉道:「咱們還是儘早離開水道,換處地方避避風頭才是。」
潘從右道:「既然小白與那叫穀雨的小捕快有了約定,那我就該等著人家登門。」
朱䴉道:「我們與他素昧平生,他如此肯相信小白?與您連面也沒見過,又怎麼會相信您?」
丁臨也道:「他一個小小捕快,已將金陵攪得天翻地覆,若他是聰明人,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若被對方反撲,一條小命怕是不保,大人何苦為了此人冒險?」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話中都是勸阻潘從右的意思,潘從右道:「你們倆無需為我擔心,我相信那小捕快會來。」
丁臨疑惑道:「為什麼?」
「就憑他在金陵城做下的事,」潘從右老神在在地道:「他與老夫一樣,皆是十足的笨人。」
「可是...」朱䴉還要再勸。
潘從右擺擺手,露出疲態:「好了,此事無需再爭,按我的意思辦吧。」
丁臨見他臉上額頭鬢角熱汗直流,蒼老的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滄桑,他心中一酸,向朱䴉輕輕搖了搖頭。
小船置身順流,速度不減,夏夜的風颳在三人的臉上,朱䴉輕聲嘟囔道:「若大人是笨人,我倒寧願天下當官兒的都是笨人,哪還會有百姓受苦?」
這個夜晚同樣疲於奔波的還有一個人,穀雨急步奔走在漆黑的大街上。
「夏姜,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穀雨扭過頭,夏姜的腦袋耷拉在他的肩頭,聽到穀雨的呼喚,夏姜勉強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好似一片羽毛。
穀雨心中難過至極,若不是自己盲目輕信,又怎會讓夏姜身負重傷:「別睡啊,堅持住,咱們去東壁堂。」
他跑了老遠,四周還是不見光亮,街道上迴蕩著的只有他倉皇的腳步聲。
「該死!」他跑遠越是心慌,越跑心中越是沒底,好容易見到不遠處一處酒肆,油燈昏黃,顯然快要打烊了。他不顧一切飛奔而至,店老闆走出門正要將幌子收起,忽聽身後腳步急促,扭頭來看不禁嚇了一跳。
一個年輕人渾身是血滿目猙獰,已跑到身後一步之遙,店老闆比了個架勢:「什...什麼人,你想做咋子?」
穀雨急道:「東壁堂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