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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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怕,是我。」火把驟然點亮,火光在秦廣勝蒼白的臉上停住,秦廣勝伸出手擋在眼前,虛弱地表明身份。

  獄卒鬆了口氣:「秦大爺,您大半夜的不安心養傷,跑到大牢來嚇唬弟兄們做甚?」移開火把,好奇地看著他。

  秦廣勝道:「有個突發狀況,需要提審一名犯人。」

  「這麼晚了?」獄卒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解。

  秦廣勝沉下臉:「京城人心惶惶,街坊樓市亂作一團,不法之徒伺機作亂,你我皆是公門中人,緝兇捕盜震懾宵小尚且不能,哪有心思睡覺?」

  獄卒尷尬地陪笑道:「是我多嘴。」從腰間取下鑰匙,招呼同伴一道將厚重的牢門打開:「不知您想提審誰?」

  「胡佳。」

  獄卒將這名字在嘴中嘟囔了一遍,眼前一亮:「此犯剛押入牢中不久,現正押在庚字房。大牢前些日子被賊人毀壞,部分牢房還未加固,牢犯只能將就擠擠。」他手腳麻利地推開牢門,舉著火把當先引路:「您看著點兒地上。」

  牢內的氣味腥臊刺鼻,兩側柵欄內鼾聲如雷,三人的出現並沒有驚醒任何人。秦廣勝鼻腔里嗯了一聲,另一名獄卒看他腳步虛浮,走起路來左右打晃,關切地問道:「聽聞您前幾日傷得不輕,沒想到仍堅守職責不舍晝夜,小的著實佩服,可要我扶著您?」

  秦廣勝剛要拒絕,心頭猛地一顫,似被人狠狠掐住,緊接著心頭砰砰跳個不停,刺痛感由脊背而起攸地漫過頭頂,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右手下意識地抓住了獄卒的胳膊。那獄卒嚇了一跳:「您不要緊吧?」

  走在前面的獄卒也回過頭來:「怎麼了?」

  秦廣勝牙縫中擠出:「我沒事。」

  獄卒遲疑地看著他,秦廣勝向前努了努嘴:「我不打緊,董捕頭急令我提審胡佳,晚了可是要被怪罪的。」

  聞聽此言兩人不敢再耽擱,其中一人攙著秦廣勝去往審訊房,另一人則去庚字房提胡佳。

  審訊房漆黑一片,那獄卒將秦廣勝攙到案前坐了,隨後將手中的火把懸掛在牆上。秦廣勝身上的疼痛並沒有減輕,紊亂的心跳倒是一點一點平息,他縮在椅中沉默地等待著,在這安靜的審訊房中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浮上心頭,童年被街坊的孩子大罵嘲弄,兩個好兄弟的仗義相助,並不富裕但充滿希望的生活,點點滴滴如溪流蜿蜒穿越在山石的縫隙,在茶餘飯後開的玩笑,兩家老人為他準備的飯菜,此刻在他的腦海中無比清晰。

  等待的時間好像很漫長,但其實很短,腳步聲由遠及近,鐐銬拖地的聲音嘩啦嘩啦,秦廣勝平息的心跳開始劇烈地顫抖,腳步聲停下,房門旋即打開,秦廣勝扭頭看去,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門口。

  兩人的視線在火把散發的晦暗不明的光亮下相交,秦廣勝的臉色忽然變得兇狠無比,當他第一次見到這張臉孔時,他的世界被徹底改變,他忘不了那個血腥的午後,兩個兄弟的父母在那條小巷子中倉皇的背影,以及沒有來得及實現的約定,自從出事那天他便將照顧四位老人的重任攬在了自己肩上,面對他們時他總有種無法說出口的愧疚,似乎那場災難是他造成的。

  儘管老人們對他依舊很好,為忙碌的他準備飯菜,可他再也吃不出味道。

  這一切悲劇都源於面前的這個男子,秦廣勝雙目赤紅太陽穴青筋暴起,胡佳被他殺氣騰騰的樣子所攝,遲疑著不敢入內。他自從被捕後就被押解至大牢之中,往日犯下的罪孽深重,也不知按大明律是坐穿大牢還是砍頭,腦袋裡轉動的便是這些念頭,惶惶不可終日。今夜他本已睡熟,忽被獄卒喚醒,心中頓時警覺起來,心道:不都說秋後問斬嗎,怎麼來得這般快?

  任由獄卒牽著魂不守舍地來到審訊房,卻見除了獄卒之外,只有一名年輕人,面色慘白形容枯槁,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好似要吃了自己。他本就怕極,被秦廣勝盯得發毛,堅決不肯再邁出一步,身後的獄卒等得不耐煩,抽出腰間鋼刀在他腿肚子上狠狠地抽了一記,胡佳疼得哎喲一聲,忙不迭向前竄出。

  秦廣勝深吸了一口氣:「兩位弟兄,我與他交談之事事涉機密不傳貳耳,還請迴避。」

  獄卒一愣,但見他面色陰沉,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拱手正欲告退,秦廣勝卻又喚住了他:「將你的佩刀留下。」

  「這...」獄卒遲疑道。

  秦廣勝指了指自己的臉:「我病體未愈,萬一這賊廝暴起傷人我要如何招架?」

  獄卒這才放了心,將鋼刀遞給秦廣勝:「我和弟兄們都在不遠,若是這廝欲行不軌...」目光不善地盯著胡佳,後者則畏懼地低下頭:「您只要大聲呼救,弟兄們立刻來援。」

  「辛苦了。」秦廣勝看著兩人離開審訊房,反手將門關上,這才轉過頭來:「胡佳,你還認得我嗎?」

  胡佳抬起頭看著秦廣勝,戰戰兢兢地道:「前幾日白龍會淪陷之際,大人與同伴不幸失手被擒,此事實非我的主意,還望大人見諒。」

  秦廣勝盯著他:「再想想,在此之前呢?」

  「大人恕小的眼拙,在此之前你我並不識得。」

  「不識得...」秦廣勝默默地重複了他這一句:「給你提個醒,去年毛懷山案時,和興茶館外的小巷...」

  「小巷...」胡佳皺起眉頭,回憶漸漸清晰起來,他瞪大了雙眼:「你...你是那時的...」

  秦廣勝冷哼一聲,胡佳全身顫抖起來,磕頭如搗蒜:「小的不知那是大人,給您請罪了。」

  秦廣勝冷冷地打量著他,半晌後才道:「好了。」

  胡佳緩緩抬起頭,從秦廣勝臉上看不出表情,這反而更讓他惴惴不安,試探道:「大人若是氣不過,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只求留我一條賤命。」

  秦廣勝淡淡地道:「殺你放你都是依大明律例,我做不得主,此番前來也不是來尋私仇的。鄒念文一夥行蹤全無,唯一的線索便著落在你身上,你在賊窩待了那麼久,所掌握的情況自然比我們要多,現下要你將與鄒念文相關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寫下來,便算戴罪立功,會寫字吧?」

  胡佳驚喜地瞪大眼,點頭如啄米:「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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