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湖邊遊人如織,烈日當空,陸詩柳不由皺了皺眉,王忠仁殷勤地打開油紙傘,陸詩柳一怔,她福了福順從地靠在油紙傘下。這一小動作被王忠仁敏銳地觀察到,不無得意地向身後的嚴皮壽與史泰翔使了個眼色,兩人露出意會的淫笑。
王忠仁輕咳了一聲:「不知陸姑娘如何想起我來了,小生可謂受寵若驚啊。」
陸詩柳與他保持著距離,客氣地道:「王公子情真意切,該說受寵若驚的應該是奴家才對。只是奴家天資魯笨,受之有愧。」
兩人沿著湖邊邊說邊走,眼前便是遊船碼頭。方才見到的那兩台大轎便停在此處擋住了去路,史泰翔皺了皺眉,抬眼看著裝飾精美的轎廂,半是嫉妒半是惱怒道:「誰家的狗崽子,如此不講道理。」
說著話便走了上去,一名護衛擋住他的去路:「什麼人?」
史泰翔陰陽怪氣地道:「我還讓問你們是什麼人呢,好狗不擋道沒聽說過嗎?」
護衛臉色微變:「趕緊滾,莫得污了大爺的眼睛。」
史泰翔眼見一名小小的護衛也敢出言不遜,頓時火冒三丈:「我姑姑乃是宮中的張貴妃,你一個小小奴才也敢辱罵於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挽起袖子便要上前理論,忽然轎簾一掀走出一名白面無須的少年,快步走上來,自腰間掏出一件物事:「既然你姑姑是宮中人,那可認得此物?」
史泰翔定睛一看,登時呆若木雞,那少年劈手便是兩記清脆的耳光。史泰翔捂著臉一聲不敢吭,少年哼道:「狗仗人勢,這是教你長長記性,明白了嗎?」
史泰翔點頭如雞奔碎米,少年轉身離去,史泰翔兩手低垂,躬身送行。
陸詩柳與王忠仁瞧得目瞪口呆,待史泰翔回來,嚴皮壽迫不及待地問道:「方才那人是誰?」
史泰翔捂著紅腫的臉頰,含糊地道:「不可說,你別問了,咱們老實等著,千萬別惹到他們。」
那少年迅速迴轉轎內,居中正坐的卻是萬曆的愛子朱常洵,他年歲不大,臉型稚嫩,身材還未長開,他身著常服蜷縮在蒲團之上微闔雙目,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聽見少年回來他睜開了眼睛:「事情辦好了?」
少年躬身答道:「回殿下的話,轎外犬吠的是張貴妃的侄子,我已教訓過他了。」
朱常洵哼了一聲,語帶不屑:「張貴妃家中瓦匠出身,粗鄙無知,侄子也是這般習性,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少年弓著身子倒退著走出,朱常洵他透過窗戶看向另一側的轎子,喃喃道:「我這位老哥哥究竟是存的什麼心思呢?」
花船慢慢地停靠在碼頭上,少年再次走了進來:「殿下,咱們該登船了。」
朱常洵的視線再次看向那轎子,半晌不見人走出,嗤笑道:「當真沉得住氣,也罷,當弟弟的迎迎你也不吃虧。」他長身而起,丫鬟幫他將衣服整理妥當,他這才氣定神閒地走了出來,在那轎子前站定,拱手道:「常洵有請哥哥同登花船。」
片刻後轎簾撩起,走出一名瘦削的青年,看年齡比朱常洵大了幾歲,只是長臉尖下巴眼窩深陷,顯得氣色有些不好,他笑著將朱常洵攙起:「你我好幾年不曾同游,今日貿然約你,你可不會怪罪哥哥吧?」
說話的這人正是朱常洛,大明帝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只是陛下遲遲未曾宣布太子任選,所以朱常洛的身份與其他皇子並無二致。
朱常洵的臉上堆起笑容:「說的哪裡話,大哥永遠是我的大哥,我怎麼會怪您呢。」
兩人攜手攬腕向花船走去,那花船氣勢恢宏,分為兩層,外飾雕樑畫棟,金碧輝煌。護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將兩人迎到船上,花船在經過一段短暫的沉默後緩緩駛離碼頭。
護衛撤除,等待在一旁的行人這才有機會陸續登船。
王忠仁得陸詩柳邀請心情大悅,在美女面前自然不肯展現出吝嗇的一面,特意租了一艘大船,五平領著下人一溜煙上了船,將船艙中的酒水茶點通通換了一遍,這才將幾人請上船。
陸詩柳見他安排周祥,心下對他感官好了一些,在船艙中坐定後道謝道:「王公子心思細膩,奴家實在過意不去。」
這船艙中寬闊異常,兩側是皮製座椅,中間一張長案擺放著酒水茶點果脯蜜餞各色吃食。湖面光滑如鏡,清風徐來,兩岸綠柳成蔭,讓人不禁心曠神怡。
王忠仁與陸詩柳坐在同側,見姑娘有意與他保持著距離,還道女子家面薄,便向陸詩柳挪了挪:「詩柳,咱們相識經年,以後就不要見外了吧,換個稱呼如何?」
陸詩柳一怔:「叫,叫什麼?」
王忠仁一笑:「叫官人呢。」
嚴皮壽與史泰翔放肆地哈哈大笑,陸詩柳羞紅了臉:「王公子說笑了。奴家對您欽佩感激,您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王忠仁道:「好好,你想怎麼叫便怎麼叫吧。」他伸手將酒滿上:「今日難得的是美景與美人為伴,當浮一大白!」
嚴皮壽與史泰翔紛紛滿上酒,舉杯相邀,陸詩柳有心拒絕,但考慮到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便不可將氣氛鬧得太僵,她有心緩和,扭頭看了看侍立一旁的翠蘭,翠蘭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陸詩柳心中稍安,舉起酒杯與三人碰了,仰起脖子一口飲盡。
史泰翔眼皮一翻,目光掃視著陸詩柳白皙的脖頸、隆起的酥胸,陸詩柳感受到了對方的眼光,心中湧起萬千惡感,奈何還有大事要做,只能生生壓抑住反感,反手給王忠仁斟滿,敬道:「王公子,您對詩柳的情意,詩柳記在心中,這杯酒借花獻佛聊表謝意,您可千萬別推辭。」
王忠仁樂開了花:「好說好說。」豪爽地將之一飲而盡。
陸詩柳目光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風景,心底卻在默默地盤算著位置,她再次斟滿酒,收起笑容鄭重地道:「這一杯酒是詩柳有事相求,萬望王公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