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靜怡軒籠罩其間。
南苑十三號房裡傳來一聲驚呼,吵醒了一片人。
第一個吵醒的,是在外面倚著牆角打盹的小太監。
小太監一個趔趄,不耐煩地嘟嚷道:「吵什麼吵,再吵就讓趙嬤嬤來收拾你們。」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起身來,一把推開了那扇略顯陳舊的木門。
隨著木門的吱呀聲,一陣涼風夾雜著些許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小太監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十三號房可真冷啊。
小太監順手點起了一邊的燭火。
他朝屋裡望去,只見左側的木床上突然傳來一陣悶響,緊接著一個人影從床上滾落而下。
朱晗菲滿頭青絲散落。
掉落床榻時,她沒控制好角度,不小心額頭砸至地上,瞬間磕紅了一大片。
在小太監的眼裡,她嘴唇發紫,上氣不接下氣,眼瞧著要不行了。
而發出驚叫聲的阮悅雙手發顫,呆呆地站在一邊,嘴裡的話語含糊不清。
「怎麼會這麼嚴重……」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來找我復仇……我錯了……我錯了……」
這麼大一個人在地上掙扎,小太監頓時就嚇醒了。
他可以怠慢十三號房裡的人,陰陽怪氣兩句阮悅,或者給她們端來已經涼透的飯。
但若裡面的人遭遇不幸,倒霉的還是自己。
「阮姑娘,你還愣著幹什麼?快來幫把手,把朱姑娘扶出來啊。」
小太監焦急地催促著,但阮悅卻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目光空洞,沒有絲毫反應。
沒時間和她耽擱了。
小太監翻了個白眼。
他讓隔壁十二號房值夜的太監去給趙嬤嬤報信,自己則返身回來,彎下腰,將人背起往大門的方向急行而去。
十三號房地處偏遠,等小太監好不容易將人背至門口台階時,他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
然而他背上的朱晗菲整個人就像從冰窖里剛出來的那樣,渾身冰冷,一動不動。
完了完了,這姑娘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生了什麼絕症嗎?
小太監欲哭無淚。
他咬了咬牙,再次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向前走去。
「是誰在此深夜徘徊?不知宮中宵禁的規矩嗎?」
一聲厲喝響起。
火把的火焰搖曳,將周圍的一切映照得明明滅滅。
小太監卻仿佛看到了救兵。
他急忙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地哀求:「朱指揮使,您來得正好!這位姑娘突然發病,而我瘦弱無能,實在背不動她了。」
「請您大發慈悲,救救她吧!」
光源逼近,照亮了朱晗菲雪白的臉。
侍衛們紛紛嘶了一口涼氣。
這不是下午在神武門前的那位姑娘嗎!
還是朱指揮使的妹妹!
幾個時辰不見,她這是遭遇了什麼?!
果然朱晗信大驚失色,立馬將人抱了起來,往太醫院的方向衝去。
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追趕著,邊追邊喊道:「指揮使您慢點,這位姑娘是今年的秀女,您這樣抱著她……恐怕不太合適……等等奴才啊……」
朱晗信速度哪裡是他追得上的,一會兒就沒影了。
一個侍衛安慰他:「你莫慌,這位姑娘是朱指揮使的親妹妹,指揮使肯定不會讓她出事的。」
聽罷此言,小太監才鬆口氣,抹了一把汗。
……
太醫院的裡間。
朱晗菲從夢魘中驚醒,額頭儘是冷汗。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藥香,角落裡炭火正旺,比十三號房溫暖太多。
簾外,一名年邁的御醫正低聲與學徒交代著什麼。
朱晗菲的耳鳴聲一陣又一陣,只能勉強捕捉到「貝母」、「白芨」、「白芷」這幾個藥材的名字。
她努力地偏過頭,試圖看清周圍的景象。
床邊,朱晗信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趁著御醫與學徒交談的間隙,他壓低了聲音,罵道:「我是約你在丑時見面,沒讓你在太醫院和我見面。」
「你怎能這麼不愛惜身體?」
朱晗信痛惜道,「找不到機會出門,你也不能服毒自殘啊。你明知道我會等你的。」
朱晗信以為她是服毒自殘?
朱晗菲扯了扯嘴角,笑出聲:「這你可錯怪我了,我晚上吃的可是解毒丹。」
朱晗信一愣:「怎麼回事?」
朱晗菲仰頭看天花板。
她輕聲說:「我室友知道我對蝦米過敏,便趁我不在時,故意將蝦米摻入了我的碗中。她不通醫術,沒掌握好量,差點弄死我。」
聽後,朱晗信的擔憂更甚。
他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勸道:「那你趁此機會,直接稱病離宮。」
「這才第一天,你就被害進了太醫院。你以為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今日若非我及時出手相救,只怕你連陳嬤嬤那一關都過不去!」
「在身份被徹底揭穿之前,你還是儘早離開!」
朱晗菲反問:「揭穿什麼身份?大哥,你在說什麼啊,我是你的親妹妹晗菲啊。」
她想從床榻上爬起,臉色卻一變。
不妙,這回是真的犯病了。
朱晗菲短促咳了一聲。
緊接著,一股熟悉的劇痛如利刃般刺入她的四肢,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撕裂開來。
血沫味在舌尖散開,苦澀又腥氣。
朱晗菲死死攥緊了手,在掌心掐出一片血痕。
「……阿緋?……你聽得到我的話嗎?」
「御醫!御醫!快進來,我妹妹出事了!」朱晗信焦急地朝外面呼喊。
簾外的御醫和學徒馬上闖了進來。
床榻上的女子身軀一抽一抽,肌肉每處都在痙攣。
御醫大吃一驚,趕緊搭上她的手腕。
他眉頭緊鎖,卻診不出個所以然來。
「師傅,這姑娘如何了?」學徒緊張地問。
御醫搖頭,沉聲答道:「好生奇怪。她的脈搏十分康健,與常人無異,可這症狀又……」
朱晗信不通醫術,只能在一邊干著急,「大人,她都痛成這樣了,怎麼會沒事呢?」
那學徒卻好像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他快速出門了一趟,拿回來一個青色的三角香包。
御醫嘖了一聲,「你拿這東西來幹嘛?去打盆熱水來再說……咦?」
說來也怪,當學徒將香包懸置朱晗菲的鼻尖之時,她身軀顫動的幅度突然減小了不少。
過了十秒左右,朱晗菲竟然一動也不動,陷入了夢鄉。
御醫:「……」
這是什麼神藥?
剛剛還痛到抽搐的病人,聞兩下就好了?
麻沸散都沒這麼管用。
他小聲問學徒:「你裡面裝了什麼?」
學徒的震驚程度不亞於御醫。
他喃喃回答道:「都是些野草和野花。只是這方子是吉貴人交給我的,我就嘗試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