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情只是在敷衍定親王。
她隨意地結束了自己的發言,湊到皇子們的邊上,饒有興致地和他們一起研究起桌上的東西。
定親王的心被鄔情擾得儘是波瀾,想出聲又礙於場面,只得將話語咽回肚中,閉口不言。
他恍然之時,幾個人已經悄然商量出了個大概。
大皇子低語試探道:「要不,我們就讓八叔來畫?」
他指的自然是輿圖。
二皇子明顯不贊同:「這樣會不會太顯眼了?八叔可不是傻子,豈能輕易上當?」
他不認為這是個好建議。
大皇子努力遊說道:「那,我們只讓八叔繪製一兩座山的地形如何?比如玉山,之前八叔不是曾與方統領一同前往過嗎?」
「只畫這一點,就算被父皇知道了,也不礙事。」
他試圖尋找一個折中的方案,既能達到目的,又不至於太過暴露。
在兩人爭論不休之時,鄔情的心思卻飄向了別處。
「說這麼多,你們八叔的畫技,到底行不行啊?」她問。
原書里設定中把定親王的才情說得天花亂墜。
但每當情節發展到關鍵時刻,定親王卻總是成為女主展現才華、打臉眾人的背景板。
這也使得鄔情對定親王的真實才華產生了不小的偏見。
二皇子聞言,立刻挺直了胸膛,對八叔的才華讚不絕口。
「八叔的畫技自然是一流的。」
二皇子抬了抬頭,示意了方向:
「貴人看牆上從左往右數第三幅畫,那就是八叔之前畫的。」
鄔情回頭,視線定格。
然後她嘴巴微微長大。
——約一米長半米寬的紙上,濃縮了一幅色彩明麗、線條流暢的山水景。
畫面上的山峰峻拔挺拔,連綿起伏,仿佛要將人的視線引向無盡的遠方。江河在畫卷上曲折蜿蜒,氣象萬千,壯麗恢弘。
而在山水之間,錯落有致地點綴著水榭樓台、茅屋草舍、水磨長橋等建築,與山川湖泊相輝映。
作者作畫時選用了傳統「青綠法」,即以石青、石綠為主要顏料,將山水層次分明隔開,賞來之時顏色細膩卻鮮活,和左右兩幅純用黑墨的山水畫截然不同。
鄔情頓了一下,顫抖地問:「這是他什麼時候畫的?」
二皇子回憶:「約莫有好多年了。我記得我第一次來畫室的時候,這張畫就在。想來的話……八叔完成這幅畫時,還未及弱冠吧。」
鄔情內心翻滾:【臥槽,膜拜一下先天繪畫聖體。】
這幅圖和她以前在博物館裡參觀的名家作品,觀感上屬於一個級別的了。
……原來定親王這麼厲害嗎?
人長得好看,才華也出眾,就是心壞了點。
鄔情和兩人咬耳朵:「怎麼辦,畫得還真挺好的,我有點捨不得放他走了。你們就不能動動腦子,找找他的什麼破綻或者弱點?」
鄔情當然知道定親王的一些小秘密。
但,定親王的秘密和秦厲學的不同。
拿著情書,鄔情能將秦厲學的名譽、仕途握在手裡。
而定親王的那些秘密……
眾所周知,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是要被殺人滅口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紛紛搖頭。
八叔一向不問政事,把柄稀少。
就算有,也不過是些縱馬長街、肆意揮霍的傳聞,算不得什麼把柄,只能被御史參上兩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鄔情嘆氣,「好吧,反正他也只是暫代幾日課程。他的畫技如此高超,我們也不算吃虧。」
「你們少畫點,向他請教請教,讓他多畫些山水風光才是。」
大皇子嗯了一聲:「好,就畫玉山吧。這個話題容易起頭,不會引人懷疑。」
三人低聲交談,彼此間流露出一股難得的親近。
定親王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子們與一位嬪妃如此熟稔地交談。
他並未打擾他們的私語,只是輕輕地撫摸著桌面上的紙張,感受著那細膩的觸感。
「討論得如何了?」
見他們停止了交談,定親王這才開口,同時將畫具一一擺放整齊,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他笑道:「臣也是第一次教人,不知殿下們想學些什麼?」
三人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畫室最中間的這張木桌足有四張書桌的面積,夠四人站立作畫。
大皇子與二皇子站在一起,定親王和鄔情站在另一面。
定親王垂眸,骨節分明而纖細有力的手指握緊筆桿。
從鄔情的角度,可以瞧見他因為專注而微微顫動的睫毛。
筆尖輕觸紙面瞬間,漆黑的墨汁流淌而出。
「丹青之道,首重『形』,再求『意』。殿下們若是想學,應當先從形體學起。」他講述的聲音溫和而富有磁性,
「輪廓最易。」
說著,他的筆觸在紙上飛舞,軀體、四肢、尾巴、頭顱……幾秒鐘的時間,他就在白紙上流暢畫出一隻形神兼具的兔子。
它的軀體飽滿而有力,四肢矯健、尾巴蓬鬆。
他給兔子點上眼睛,隨口道:「描繪生靈,最關鍵的便是捕捉那一抹靈性。眼睛、動作、背景,都能成為賦予畫作靈性的工具。」
定親王一手托住袖子,不讓雪白的衣袖沾染墨跡。
鄔情將視線從他的臉上轉移到畫作之上時,他隨手的畫已經完成。
寥寥數筆,定親王將一隻正在撲抓葉子的兔子勾畫而出。
桂樹的葉子在空中打了個圈,兔子則以一隻足點地,整個身體躍起,微微扭身去抓空中的飛葉。
定親王手中的筆擱置在一旁,自謙道:「臣的畫技尚淺,此作僅是粗淺之作,還請諸位殿下勿怪。」
他抿唇,十分內斂地笑了笑。
那笑容仿佛初升的晨光,雖然主人很是收斂,但還是刺瞎了在場所有人。
鄔情三人沉默:「……」
如果這都算獻醜的話。
鄔情心裡呵呵:【其實他也沒說錯。獻給小丑們,也是「獻醜」啦。】
【好裝啊,他真的好會裝啊!他怎麼比我還會裝啊!】
定親王彎了彎眉眼,「殿下們也可一試。」
大皇子和二皇子望著眼前的白紙,都打起了退堂鼓。
八叔才華橫溢,是好事,也是壞事。
大皇子暗自抹了把汗:「八叔,活物對於我們而言太難了,不如還是畫些簡單的死物吧?」
定親王點頭,表示理解。
「也可,不知殿下們想畫些什麼?」
二皇子隨口說:「畫些刀劍之類的如何?」
他的江湖夢又來了。
定親王則是勾唇道:「自然可以。說起這個,不知殿下們可知道『七聖劍』?」
他再度握起筆,筆墨傾瀉於之上。
而鄔情則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