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之所以不喜歡看悲苦之事,並非冷血,而是因痛苦。
無法為其挺身而出,只能看著,難受著。
無法為其撥亂反正,只能痛著,憤怒著。
漸漸地,麻木了,接受了,只能扭過頭,錯開目光,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無力。
齊燁回到臥房時,嘴角微微上揚。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不令自己僅僅只是看著、痛著、憤怒著的感覺,這種滿足感是他上一世從未體驗過的。
這一夜,齊燁睡的很香甜,似乎在夢中也享受著那種滿足的感覺。
第二日足足睡到了自然醒,沒等睜開眼睛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結果睜開眼睛後,嚇了一跳。
一雙卡姿蘭大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蹲在床榻旁的阿卓流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像是討好,也像是歉意。
「臥槽。」
習慣於裸睡的齊燁連忙坐起身用被子遮擋住自己的胸口:「你幹嘛?」
「不夠。」
阿卓正在努力學習「笑容」,很不自然。
「什麼不夠?」
「錢不夠。」
阿卓站起身,掰著手指頭就開始自言自語。
「老鐵家的閨女要嫁人了,家裡連像樣的床被都拿不出來,招娣妹子入秋就要誕下個娃子,家裡農活也沒人幫襯,李阿婆村頭井水枯了,里長說是得要半貫大錢…」
絮絮叨叨,一個個名字,一件件瑣事,阿卓說的很認真,臉上的表情很憂愁,越說越是垂頭喪氣。
齊燁好氣又好笑的,頓覺這小子不像是天子親軍,像是九十年代初的社區大姨。
「我是真沒有了。」
齊燁在被子裡將褲子穿上,苦笑道:「一點都榨不出來了,大哥你找別人吧,我是真沒錢了。」
阿卓哭喪著個臉:「可旁人沒你這狗膽敢給我錢財。」
「我…」
齊燁無奈的說道:「這樣吧,我以後有錢,如果很有錢的話,那就給你點,這總行了吧。」
「也…可吧。」阿卓勉強接受:「那你先寫個借據欠條吧,我怕到時你不認帳。」
「我尼瑪…你別欺人太甚啊。」
齊燁惱了:「我做慈善還得先打欠條,你是強盜啊。」
「我是天子親軍。」
齊燁認輸了:「那是比強盜噁心。」
「對了。」阿卓將儒袍丟了過去,搓了搓手:「昨日聽人說,你這錢財統統是訛詐而來的。」
「說什麼呢,那叫基於平等互利的關係友好磋商最終達成協議所得來的正當錢財。」
「哦,好。」
阿卓認真的說道:「那你再去訛一些基於平等互利的關係友好磋商最終達成協議所得來的正當錢財。」
齊燁剛要搖頭,也不知是猛然想起來了什麼,眼珠子滴流咕嚕的亂轉。
阿卓緊張極了,正如剛剛所說,他所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齊燁狗膽包天敢給天子親軍錢財了。
相比沒辦好陛下交代的差事最終挨罵,他更不願意面對那些孤兒寡母強顏歡笑時的安慰與理解。
這錢,他收的心安理得,其實原本來王府找齊燁的是另一名抱刀司司衛,也就是之前帶齊燁進宮的那傢伙。
阿卓之所以過來,正是因聽聞了齊燁慷慨解囊為吳俊傑購糧之事。
除此之外,他也從文德那打聽到齊燁給了天子一萬貫。
見到這傢伙這麼有錢,以及他本身就仰慕齊懷武,亂七八糟的原因加在了一起,才導致他昨日親自來到幽王府。
本來他想訓斥一頓齊燁,讓後者別總給齊懷武丟人。
結果陰差陽錯就喝上了,當然喝多也是真的喝多了,之所以喝酒,一是因心中苦悶,二是因他也沒想到自己的酒量變的這麼差。
之後齊燁又慷慨解囊了,而阿卓這個天子親軍統領呢,自然也就恬不知恥死乞白咧沒臉沒皮強人所難臭不要臉的和齊燁說出了這倆字---不夠。
他不會搞錢,可他覺得齊燁會搞,不過是擔任了個小小的署丞,短短兩日就訛了將近兩萬貫,著實讓他佩服無比,看在銀票的面上,齊燁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倆人都有著小心思,齊燁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頭,雙眼放光。
「陛下要徹查貪墨官糧之事,那麼肯定涉及到不少貪官污吏,對吧。」
阿卓點了點頭:「是。」
「那會不會罰款啊?」
「罰款是何意?」
「就是處罰,一般會如何處罰。」
阿卓想了想:「論罪,若是輕,關押大牢,或是罷免官職。」
「那要是重呢。」
「本統領直接宰了他。」
齊燁:「…」
阿卓皺起了眉頭:「你莫不是想要徇私,若是如此,莫怪本統領翻臉無情。」
「什麼徇私,我是說,假如罪輕的話,咱們是不是可以操作一下。」
「如何操?」
「怎麼操我還沒想好。」齊燁撓了撓下巴:「這事到底算是歸你們抱刀司負責,還是我們京兆府?」
「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罪名重的話,查抄的財貨應該是上繳宮中或者國庫吧,罪名輕的話,又是我京兆府負責,那麼…」
齊燁也不太確定:「肯定有一些律令,比如罰款之類的,那麼咱們可以打著你抱刀司的名頭嚇唬嚇唬他,就說得繳納多少錢,除了律令要求的,多出來的,你拿走,給那些孤兒寡母怎麼樣?」
阿卓瞪著大眼睛,顯得有些憨傻:「這不還是貪贓枉法嗎?」
「大哥你的統領之位是花錢買…不對,是天子走你姐後門,也不對,你是走了你姐…還不對,你是靠著裙帶關係上來的。」
齊燁沒好氣的說道:「貪贓枉法是為自己撈好處,你得了錢給那些孤兒寡母,而且又不是什麼大錢,你好歹是皇親國戚,宮中應該不會追究吧?」
「有道理。」
阿卓連連點頭:「算不得什麼大事,要知曉平日裡我總在宮中順些財貨,陛下知曉了也不會太過如何。」
齊燁覺得這傢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別吹牛B了,要是陛下沒有太過責罰你,為什麼現在不敢偷了,還慘兮兮的管我要錢。」
「偷沒了。」
齊燁:「…」
「好,就依你所說,查案,貪贓,兩不誤。」
「你快歇會吧,不是貪贓,是在雖然不太合法但是又合理的空擋中進行靈活性的操控。」
齊燁站起身,正色道:「還有,我只負責出主意,日後出了事我一推二五六,無論誰問,我都說是你的主意,是你這天子親軍統領逼迫我這麼做的!」
「你他娘的真不是人,難怪說你是活畜生。」
「你特麼是人!」
齊燁破口大罵:「我出主意,我教你怎麼辦,我還得去干,一文錢撈不到不說,又要擔著獲罪的干係,你說的是人話嗎,說誰畜生呢。」
「好吧好吧。」阿卓笑了:「我們都是畜生,就這麼幹了。」
此時的阿卓,還很傻,很天真,根本沒當回事,以為無非就是幾百至多上千貫罷了,即便天子知道了也不會如何。
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齊燁也很天真,這小子是天子小舅子,又是抱刀司統領,這條大腿不但好抱,還很稚嫩,就算日後出了事,這小子應該也不會沒義氣。
再者說了,他的確是一文錢便宜不占,大不了到時候說是阿卓的主意就好了。
「說的不錯,你不徇私,亦不為私利!」
阿卓挺了挺胸脯:「出了事,本統領自應一力承當。」
「那對唄,我一文錢便宜不占,一點私心都沒有,當然是秉公辦案。」
「那下一步該當如何。」
「下一步…」齊燁露出了獰笑:「先掏嵐山侯府馬存仁那小比崽子去!」
「嵐山侯府?!」阿卓神情微變:「你不是說沒有私心嗎?」
齊燁不樂意了:「我特麼就問你,我拿沒拿一文錢!」
「沒有。」
「那不就得了,沒拿錢,就不算私心。」
阿卓傻乎乎的點了點頭:「有道理。」
齊燁打了個響指:「犢子可教也,走,以權謀…不是,秉公辦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