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唐亦的亦

  周五。

  冉氏文化傳媒,新媒體事業部。

  「叮。」

  從會議樓層下來的電梯打開,冉風含身後跟著他的行政助理,西裝革履地從電梯裡出來。

  「……營銷組那邊今晚下班前必須拿出三套公關方案,策劃組和文案組配合跟進。下午2:30讓IDC組負責人和新聘的那幾位php工程師到會議室開會。」

  「好的,冉總監。」

  助理一邊跟上一邊低頭在筆記本上速記。

  正值中午,樓層內辦公區已經空了,員工們多去員工食堂用餐,只剩助理組還有個值班助理。

  見冉風含和行政助理從電梯間過來,她立刻起身:「冉總監。」

  「嗯,」冉風含抬起手腕,看了眼腕錶時間,他轉頭對身旁助理說,「下午把剛才的會議記錄整理一份給我。不早了,你去吃飯吧。」

  「那您的午餐還是安排昨天那家私廚餐館送來嗎?」

  冉風含思索了一秒,無所謂地點頭:「嗯。」

  「好的,我這就安排。」

  冉風含回身,正要往辦公室門口走:「對了。」他腳步一停,側了側身。

  行政助理連忙抬頭:「您說?」

  冉風含:「你之後讓M國分部那邊查一下,鄒蓓回國帶回來的那個消息是真是假。」

  行政助理一愣,隨即恍然:「您是說上周五傳那個唐家的……」

  「去吧。」

  「好的,總監。」

  冉風含側回來,抬手拽鬆了領帶。

  旁邊站著的值班小助理臉紅了下,剛要低頭突然想起什麼:「啊冉總監,那個,您辦公室有一位興南財經報的記者小姐。她半小時前就過來了,這會兒正在休息間等您。」

  冉風含皮鞋一停,皺眉:「興南財經報預約的專訪不是在明天嗎?」

  「她打來電話,說收到了我們這邊的時間調整郵件通知,」小助理說,「我以為是您做的預約調整。」

  「前台那邊核過預約時間放上來的?」

  小助理愣了下:「前台沒來過電話,她倒是給我看了她的工作證件……」

  小助理越說越慌神。

  冉風含沒再說什麼,西裝外套在手臂一挽,面上褪去溫和,他邁步神情冷峻地朝休息間走去。

  「我、我來問吧。」

  小助理連忙繞出辦公區,快步跑到冉風含前面,先一步拉開了休息間的門。

  房間內。

  黑色的質地柔軟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一道身影。紅色淑女襯衫勾勒出薄肩,黑色打底裙勒出細窄腰身,還挽了個乾淨利落的髮髻,背對著他們。

  似乎聽到門開聲音,女人不緊不慢地方放下手裡的咖啡杯。她也沒起來,只轉過上身,不須眼線也微微上勾的眼角挑起來,含笑睨向兩人。

  「好久不見,冉總監?」

  小助理呆了下,如果說進門前還不能確定,那現在態度怎麼看也不像來專訪的記者了。小助理緊張得漲紅臉:「這位小姐你到底是什麼──」

  「你出去吧。」

  「?」小助理聽見身後話聲,懵然回頭,然後就看著她們總監緩聲從她身旁走過去,「關上門。」

  「好、好的。」

  房門在冉風含身後拉合。

  他停在門前,審視似的望著沙發上的女人,停了一兩秒,他才露出個溫和的笑,走向沙發旁:「興南財經報,記者小姐?」

  「對啊。」女人捏起自己胸前掛著的工作證,朝他舉起來慢悠悠地晃了晃。

  冉風含沒去看,視線就盯在她眼睛裡。他隨手將西裝外套搭在靠背上,隔著張小茶几,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然後冉風含才抬眼,似笑非笑:「修小姐,偽造證件的罪名可大可小,不要自誤。」

  「偽造?」唐紅雨刻意放慢地眨了下眼,無辜地問,「冉總監這是什麼話,我上周才就職而已。」

  冉風含不語。

  他靠在沙發里看她,好像在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唐紅雨也不動,任他盯著,像是怕不夠,還刻意扶著沙發扶手凹出來個最能完美展現身體曲線的姿勢。

  然後她眨了眨她的卡姿蘭大眼睛。

  「……」

  冉風含看得不禁失笑,落開視線:「修小姐的高招我領教過了,看來只能找興南財經報的總監確認一下──他們的專訪預約到底有沒有被推遲了。」

  「哎?」

  唐紅雨沒想到這個狗男人不久前占了自己便宜還這麼較真又絕情,眼見著冉風含就要去摸他掛在沙發靠背上的西裝外套了,她連忙起身,順勢朝兩人中間的茶几上一趴。

  嘶,真涼。

  唐紅雨偷偷瞪了一眼貼著她腿的玻璃茶几。

  冰塊似的。

  果然物肖其主,就跟面前這個總也掛著張溫文爾雅的假面具的狗男人一個樣。

  那偷瞪的一眼被她自己嫵媚地拉回來,順著她前伸出去的胳膊,落到她按在冉風含腿上的手。

  塗著亮晶晶的無色指甲油的手指輕撩了撩。

  冉風含身影一頓。

  他側回眸,眼神深淺沉浮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女人紅唇一勾,朝他露出個無害又無辜的笑。

  如果不是那隻手還在他腿上畫圈圈,那雙眼更水色勾人似的,那他可能真要信一點她的無害了。

  「別這麼絕情嘛。」

  見冉風含停了拿手機的動作,唐紅雨笑得更柔了。她坐靠在玻璃茶几上,黑色的短裙被她的姿勢拉起來一點,露出雪白的腿。

  瑩潤完美的弧線一直延到腳踝,她撐著茶几身體輕一轉──足尖翹過茶几划過弧線,落下,到冉風含這邊。

  四目相對。

  唐紅雨的手指立起兩根,細細白白的,卻很不聽話,順著那條西裝長褲一前一後地往上「爬」。

  直爬到薄薄的西裝褲下,有人的肌肉明顯開始繃緊。

  唐紅雨笑意更深得嫵媚。

  她抬起上身。

  「啪。」

  不輕不重的,唐紅雨還想上移的手被一把握住。

  冉風含抬眼,情緒在他眸底撕碎了溫和,攪開墨一樣的深沉。他卻還噙著溫柔如紳士的笑。

  「修小姐這是做什麼?」

  「不知道哎,」唐紅雨垂下細長的眼睫,露出無辜又可憐的神色,「我的手最近總是不聽我的話。」

  「……」

  像是配合這話,被握住的纖細手腕不掙扎,反而側轉過來,迎合地反握住男人的手腕。

  她的指尖慢慢勾開那顆襯衫袖口位置的鑽石袖扣,聽得啪嗒一聲輕響,袖扣掉到沙發上,彈去了一邊。

  「哎呀,」唐紅雨毫無誠意地低呼了聲,「袖扣掉了,應該很貴吧?我幫冉總監找一找哦。」

  說著,唐紅雨就朝冉風含身側靠過去,像是無意又曲線地拉近。

  冉風含低著眼,突然輕笑了聲。

  唐紅雨一頓:「?」

  她有點不確定這個狗東西是不是在嘲笑她,就像她不確定之前那麼久他到底有沒有真進過她的陷阱一樣。

  不行,不能急。

  這是個公狐狸成精的傢伙,太急只會讓她的計劃夭折……

  「嗚!」

  猝不及防,還在思考里停住的唐紅雨就被手腕上突然的拉力拽得往前一跪──

  直直跌進了冉風含懷裡。

  那要死不死的短裙被最大限度拉到了最危險的高度,她像只被拎了短前爪的青蛙似的懵睜著眼趴在他腿上。

  西裝褲真的很薄,涼涼的絲綢一樣的質地,迅速就被炙熱的肌膚溫度付之一炬。

  近在咫尺,冉風含溫和地笑。

  「修小姐和我認識那麼久、關係那麼親密過,不需要這麼多彎彎繞繞的,直接點就好──這樣夠麼?」

  唐紅雨:「……」

  夠你個頭。

  憑藉超強的心理素質和職業修養,唐紅雨硬生生逼著自己擠出個柔媚的笑:「冉總監怎麼這樣,我真的只是想來給冉總監做一下專訪呀?」

  隨著話聲,女人柔若無骨的身體已經慢慢軟下來,攀附到面前男人的胸膛上。

  領帶之前被冉風含自己拽松過,此時垮撐在襯衫下,被唐紅雨玩弄似的輕勾過。她呵氣如蘭的吐息拂過他的喉結,輕柔親昵的耳語裡也帶著若即若離的撩撥。

  呼吸漸重,耳鬢廝磨。

  唐紅雨勾著沉吻在她頸旁的冉風含的雙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左手,細白的指尖刻意地隔著他的襯衫勾描著。

  藏在他身後的右手,輕緩地,無聲地,慢慢移向冉風含掛在沙發靠背上的西裝外套。

  ──找到了。

  唐紅雨眼睛一亮。

  她正要小心翼翼地把那支手機從西裝外套里摸出來時,就感覺到頸旁的綴吻突然停下。

  繼而轉成一聲啞笑。

  「我剛剛想了好久,都躲藏這麼些天了,你為什麼會自己送上門。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冉風含輕吻了下她的鎖骨,笑,「鄒蓓回國,你想聯繫唐亦,卻找不到他──是麼?」

  唐紅雨陡然僵住。

  抽到一半的手機停下,她回眸,自己的手腕被那人攥住抵在了沙發靠背上。

  冉風含最後還親了她鎖骨一下,然後才直身,慢條斯理地把唐紅雨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從她指尖間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

  他輕挑了下眉,朝她笑意溫和:「拿我的手機,要給林青鴉打電話?」

  「…………」

  唐紅雨淡了情緒,睨著冉風含。

  被拆穿得這麼徹底,她確實沒了半點狡辯的餘地。

  當初的資料調查也太水了。

  扒了一層溫柔皮,下面是個浪蕩子,結果浪蕩子這層也是皮,扒完以後還一層。

  冉家生的小公子竟然是這麼個本質本性──當初生下來的時候,他們祖墳上怕是得連冒三天的妖煙了吧?

  又恨恨地在唐亦頭上記了一百套香奈兒的帳後,唐紅雨也沒鬆手,她就勾著冉風含的後頸,坐在他腿上緩緩低了眼壓下腰。

  剝去嬌柔造作,真實而慵懶的女人更嫵媚得,像只妖精。

  「說吧,只要我付得起,」她勾了勾他手腕,「換你手機打一通電話。」

  冉風含望著她艷紅的唇,唇縫間舌尖隨著話聲輕動。他微眯起眼,視線撩上去,落到她眼睛裡:「唐亦和你什麼關係?」

  唐紅雨皺眉,懶喑著聲線:「要你管。」

  冉風含眼神微涼,卻笑得更溫柔了:「不說就沒手機。」

  唐紅雨:「……」

  唐紅雨輕眯起眼:「我要是說了,可就算你的要求了。」

  「嗯。」

  「你不能告訴別人。」

  冉風含自然懶得和任何人說,但他偏一挑笑,斯文又莫名欠地調戲她:「告訴了會怎麼樣?」

  「那我就……」唐紅雨紅唇一勾,貼到他耳上,灼熱的氣息拖慢了往裡面鑽:「閹了你。」

  「──」

  冉風含眼底溫和被凌厲刺破,卻又壓下去,他反手在她後腰上一勾,把兩人腰腹間最後一點空氣距離擠到零。

  「好啊,」他也貼近她,輕吻她耳鬢側的長髮,「我等著。」

  「……」

  「冉風含」的電話打進來時,林青鴉正在錄製片場聽台上芳景團的年輕演員們唱《長生殿》。

  上周演員們幾經討論,最後還是定在從《長生殿》里選出經典的摺子:既是崑曲的代表性戲本,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故事又有家喻戶曉的群眾基礎,收錄入中學語文課本的《長恨歌》更能提高年輕人對這折戲的理解。

  作為面向全民的選折,算是比較合適的選擇。

  除了演員們詢問建議,林青鴉從頭到尾沒做干預。

  到今天,芳景團這期演出賽的錄製已經接近尾聲,她也只是全程記錄了一些台上優劣和演員們的個人表現,準備在回到劇團後進行因材施教的側重性教學。

  看到手機上「冉風含」的來電顯示時,林青鴉難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冉風含應該算是林青鴉見過的同輩里,最知守分寸的年輕人了。這樣無故直接電話私聯,實在不是那人風格。

  儘管不解,林青鴉還是接起電話。

  「冉先生?」

  「唐亦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電話對面的女聲讓林青鴉怔了下,她下意識地拿下手機,確認了一遍來電顯示確實是冉風含。

  林青鴉沉默兩秒,抬回手機:「是唐紅雨小姐麼?」

  「我姓修不姓……算了,」唐紅雨咬牙微笑,「我那個神經病弟弟是在你那兒吧?」

  林青鴉回眸,目光落向片場角落。

  某人正在視頻會議。

  背對著這邊,看不見神情也聽不到聲音,棒球帽還聽話地戴著,正面的口罩應該拉下來一半──他總嫌棄戴著它呼吸不暢。

  這幾天就跟只被捆了爪關進籠子裡的森林之王似的,打著懶洋洋的呵欠的時候都透著凶,為此,芳景團年輕小演員們都被監督得格外刻苦了。林青鴉看得出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但不管她怎麼勸,這人都沒肯離開。

  林青鴉在心底輕嘆聲,轉落回視線:「嗯,他在我這裡。」

  對面憋了好幾秒,終於像是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他可真行。」

  林青鴉問:「出什麼事了嗎?」

  唐紅雨:「上周四就出事了,他就一點都沒告訴你?」

  林青鴉:「他沒提過。」

  唐紅雨:「厲害啊。我這倒霉催的都被殃及池魚了,剛被人從小島子上拎回來,他這正主兒還在外逍遙呢,唐家的電話沒把他手機打爆了?」

  「……」

  林青鴉輕皺起眉。

  她有印象,最近兩天唐亦和她在一起時也時常掛斷些電話,但每次她問起,他都隨意得雲淡風輕,她還以為真的只是可以跨地區解決的公司事務。

  林青鴉微攥起袖子,直身輕問:「是什麼事情,能告訴我嗎?」

  唐紅雨猶豫了下:「你了解唐家多少?」

  林青鴉一默。

  唐紅雨問:「比如,你知道鄒蓓和唐S嗎?」

  林青鴉:「嗯。唐亦的繼母,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唐紅雨:「那你應該也知道,唐亦當初被接回唐家的根本原因是唐S和我們那個短命渣爹出了車禍,一死一重傷,傷的那個就是唐家原定繼承人唐S──他成了植物人後,被他母親帶出國理療。」

  林青鴉:「我知道。」

  「哦,」唐紅雨冷漠道,「那可以告訴你了──上周四鄒蓓回國,帶回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說唐S可能要醒了。」

  「!」

  林青鴉一驚,驀地抬眸。

  「北城裡大面上消息還壓著,但圈裡都要鬧翻天了,結果那個瘋子在這要命的關頭還在外地陪你,」唐紅雨氣笑,「不愛江山愛美人,唐總可以啊?」

  林青鴉無奈垂眸。

  「我知道了。謝謝唐小姐,我會轉達給他的。」

  「……」

  林青鴉掛斷電話不久後,就感覺一道陰影從頭頂罩下來。

  她鬆開攥著手機的手,仰起臉,不意外地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唐亦。黑色口罩已經戴回去了,襯得帽檐下露出那一截膚色更白得發冷。

  眸子則相反,望她時總像灼著墨色的火焰,視線觸一下都好像會被燙到。

  林青鴉:「公司會議結束了嗎?」

  「嗯,」唐亦答了,雙臂撐住她椅子兩邊的扶手,面朝著她俯下身,「誰的電話?」

  林青鴉低了低頭:「唐家的事情我知道了。」

  唐亦停住。

  林青鴉半晌沒等到唐亦再開口,抬眸:「你在想什麼?」

  唐亦冷笑:「我在考慮找個機會,把唐紅雨送去西伯利亞陪北極熊。」

  林青鴉一怔,沒忍住彎下眼。

  正沉默里。

  白思思小心翼翼從旁邊探頭:「角兒,您讓我查的今晚飛北城的機票,訂好了。」

  「……」

  空氣一寂。

  唐亦冷撩起眼:「機票?」

  林青鴉:「我和司機一起送你去機場,好嗎?」

  唐亦眼神明顯緩和了,但還是有點緊繃:「你們的錄製還沒結束。」

  林青鴉:「最晚後天就收尾了。」

  唐亦:「那我就等到後天,和你一起回去。」

  林青鴉嘆氣。

  唐亦:「怎麼,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林青鴉還是沒說話,低著眼,似乎在猶豫什麼。

  唐亦眼神都有點陰鬱了:「小菩薩是不是忘了答應我──」

  話聲戛然而止。

  唐亦僵在那兒,好幾秒一動不動後,他才慢慢低下頭。看著輕抱住他的林青鴉,唐亦聲音僵澀發啞:「你…這是幹嘛?」

  抱就持續了那麼一會兒。

  小菩薩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垂回手,雪白的臉頰都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但她還是認真不逃避地望著他:「你不要怕,唐亦。」

  唐亦再次一僵。

  然後他狼狽地轉開眼,聲音低啞:「…我有什麼好怕的。」

  林青鴉輕聲說:「我答應過你了,喊停的權力在你手裡。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她抬手,慢慢握住他的手,又輕聲重複了遍:「你不要怕。」

  「……!」

  唐亦被林青鴉握住的手好像輕顫了下。

  他眼角微泛起點紅,顴骨被咬得抖動,然後他轉回來,漆黑的眼像淋漓的墨汁,那裡面的情緒都快要壓不住溢出來了。

  但那些情緒被死死壓下去。

  最後只剩兩個字,帶著顫慄的。

  「……真的?」

  「嗯。」她任瘋子用力,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指,輕著聲,「真的。」

  北城距離A市的車程實在算不得短。唐家的事情迫在眉睫,又已經耽擱了這麼久,林青鴉就讓白思思給唐亦訂好機票,然後安排車送他們去機場。

  到那兒時,距離起飛還有一段時間,林青鴉陪唐亦等在航站樓里。

  有唐亦在,白思思不敢靠近她家角兒,離得遠遠的,給他們留出二人世界來。

  唐亦還是不情願,並且極力想拐小菩薩和他一起回北城。

  林青鴉脾氣極好,被他煩擾一路都還耐心,直到候機廳里,被某個不要臉的湊上來往她頸窩鑽。

  小菩薩終於忍不住了,微紅著臉抵開他:「你怎麼像小亦一樣……」

  話沒說完,林青鴉自己怔了下,微睜圓了眼睛慌忙地問唐亦:「小亦怎麼辦?」

  唐亦很不是人地隨口道:「扔這兒吧,省得它總想舔你手。」

  林青鴉惱得他。

  唐亦哼出聲薄笑:「我就知道,在你這兒我從來人不如狗。」林青鴉若有所懂:「小亦那邊,你已經安排好了嗎?」

  「…嗯,讓專業的寵物機構送回去了,」唐亦想起什麼,「小亦這個名字太難聽了。」

  林青鴉語噎兩秒,輕聲說:「可你當時同意的。」

  「嗯,因為我喜歡聽你軟著聲喊人,可你又不喊我,取這個名就能當成你是在叫我了。」

  「……?」

  即便是小菩薩,也委實被他這話驚得不輕。

  等回過神,她眼睛都笑得彎下來:「可我那是在喊狗呀。」

  「我不是和它差不多麼?流浪狗,喪家犬。」唐亦一勾嘴角,竟分不出是在自嘲還是玩笑,「不被你撿回去、就大概率要死在陰溝里的東西。」

  「……」

  小菩薩的笑停了,然後她細細的眉皺起來。停了一兩秒,林青鴉回頭,茶色瞳子認真地望著唐亦。

  「不許說這種話。」

  唐亦靠到候機廳的椅背上,眉眼間半點難過都沒有,凌厲還帶笑:「程仞教我的,他說你菩薩心腸,這種話多說幾句,你就再也不捨得扔下我了。」

  林青鴉抿起唇。

  茶色瞳子裡鬱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在心裡記了程仞一筆。

  唐亦靠過去,啞著聲笑:「真生氣了?」

  「嗯。」

  「那我以後不說這個了,換一個。」

  「?」

  林青鴉仰眸看他。

  唐亦睨著她,玩忽地笑:「唐亦的亦字是毓雪給我取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林青鴉搖頭。

  她知道毓雪,唐亦的親生母親,那個很久以前就已經去世的、她也只曾見過一次老照片的、美得驚艷卻又過分艷麗的女人。

  「唐家不給我名字,不許我姓唐,所以她取的。然後她親口跟我說,一是因為字意,亦,就是她希望我以後像唐昱一樣。」唐亦聲線懶散,不在意地笑了下,「二是因為,唐昱的昱字還有一個發音,也讀亦。」

  「……」

  林青鴉攥緊了指尖。

  唐亦的手臂搭在林青鴉身後的靠背上,懶洋洋地問:「你知道我那個弟弟叫什麼嗎?」

  「唐S。」

  林青鴉低聲說。

  「對,唐S。S只有一個意思,就是美好,寓意父母的寶貝,」唐亦懶著聲笑起來,「……他是父母的寶貝啊,那我是什麼呢。」

  「──」

  林青鴉眼睫一顫。

  在唐家花房裡聽孟江遙說過的一切都在此刻湧上來,帶著胸口那種針扎撕扯的窒疼。

  「別笑了,」她聲線都栗,睫毛顫著垂下,「…別笑了唐亦。」

  唐亦僵了下,低頭。

  就看了一眼他就慌了:小菩薩的睫毛垂了再起,就沾上細小的水珠子,瓷白的眼瞼也渡上層淺紅,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淚來了。

  瘋子慌得徹底,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第一次這麼手足無措,俯在她面前卻不知道該做什麼,想親親她都怕惹她哭得更厲害:「我不是──我隨便說的,你別信啊小菩薩。」

  林青鴉在氣惱和心疼里抬眸,茶色瞳子濕著水色,用力地他。然後她又看見他頸前那條被刺青成血紅色的疤。

  橫在頸動脈前、不知道那時候割得有多深的疤。

  於是啪嗒一下。

  小菩薩的眼淚就真下來了。

  唐亦也真要瘋了。他絕望地扶著她身後的椅背,聲音低得近嘶啞:「我錯了小菩薩,你別哭啊……只要你不哭,讓我做什麼都好,好不好?」

  「…好。」

  小菩薩用力地吸起口氣,把眼淚憋住。

  她眼瞳濕漉地望著他。

  「你過來。」

  唐亦攥著椅背,靠她更近,低著聲哄:「我以後再也不──」

  聲音戛然而止。

  林青鴉闔著微顫的睫,輕吻上他頸前那條血紅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