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沉重的步伐,夢竹終於趕回了二樓的入口處,然後就被大門口突然飛出的身影嚇了一跳。
木質的大門已經被撞成了碎片,所以此時從裡面飛出來的那個人,沒有受到什麼障礙物的阻擋——他直接飛過了大門與樓梯之間的空間,然後落到了一層與二層之間的台階中段,沉重的鐵盾讓那個鬍子大叔在同樣是木頭壘成的牆壁上撞出了一個大大的裂口,然後才慢慢滑落到地面上。
「微笑大叔!」小姑娘一聲大喊,然後趕緊跑了過去。
「咳咳,咳咳......」大叔的嘴角滿是溢出的血水,若不是在遊戲世界中,這模樣看上去已經沒救了。雖然從外表上來看,他的周身好像沒有受到什麼明顯外傷的樣子,但是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此時正向其他人訴說著他重傷的狀態,那一直堅定地擎在自己面前的那面黑盾,現在也已經無力地躺在他的身側。他渾身癱軟,眼神也有些散亂,不過意識還依然保持著清醒:「是......是夢竹嗎?」
「是,是我。」小姑娘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焦急與難過:「你,你的傷在哪裡,我,我還有一瓶枯草藥劑......」
「沒,沒事......」微笑的屠夫掙扎著挪動著,將上半身靠在了後面已經遍布裂痕的牆壁上,同時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發現似乎並不怎麼管用,於是苦笑了一下:「果然......扛不下來了啊......」
「些許敏捷的優勢,看來不足以讓我......擁有什麼上風......」他不在作過多的嘗試,放鬆了自己的身體,任由夢竹用繃帶在自己的身上纏來纏去:「還是老了......這一場下來......」
「不僅骨頭都散了架,精神也散了架了啊......」
「你沒事的,沒事的......」小姑娘一邊做著無用的包紮,一邊不時望著那個已經被撞得稀爛的大門,警惕著可能到來的追擊。
「我當然沒事的,這是......遊戲嘛。」似乎感受到了對方的擔憂,微笑大叔咧著嘴笑了起來:「不過.....沒想到最後會被對方用力量生砸出來,真是......打擊人的信心......」
「接下來的戰鬥,就要靠他們了......」
「放心,那個人......不會追出來的......」他用疲憊的雙眼看了看眼含淚水的小姑娘,然後緩緩地抬起手臂,拍了拍她的肩膀:「陌上青山已經......解決了兩個,那個隊長也許是急了,才會......咳咳......」
他重新將目光放在大門的方向,激戰依然在裡面進行著,發展著。某一刻,一個響徹整個洞穴的聲音突然在裡面迸發:「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吃俺一斧!」
「嘿,那個笑紅塵......」
大叔不再望向那邊,轉而將散亂的目光放到廊外的天花板上。昏黃的光線中,屬於木頭特有的褐色天花板,在大叔的視線中逐漸變得模糊。
「年輕,真是好啊......」
****************
時間再次轉到之前一點的地方——終於發現一些異狀的阿強,終於爆發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他眼中泛紅,突然一聲大吼,整個身體似乎都放大了一圈,在那身泛著金屬光芒的鎧甲表面,有一層紅色的光芒突然出現,讓代號阿強的氣勢變得強大而詭異起來。
然後,微笑的屠夫就被一劍劈飛了。
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微笑的屠夫幾乎完美地擋下了對方所有的斬擊,但由於雙方力量的差異,他還是承受了很多的反震傷害,所以即使對方不用這樣的爆發性力量,按部就班的一劍又一劍地繼續砍向他的大盾,他也會因為承受不住而首先敗下陣來。此時的爆發,也只是將這個敗局的結果加速了一下罷了。
他只是在拖延時間,所以對於此時的段青來說,情況有了很大的變化。
之前的時候,解決了對方又一員大將的段青,並沒有選擇迅速馳援微笑大叔,而是將自己的下一個目標放在那個一直躲在旁邊的女玩家身上。
「所以你讓我怎麼辦呢......」他望著對方,原本古井無波的心中,突然翻騰了起來。
「你.....」之前一直藏在旁邊,沒怎麼插手戰鬥的青草琉璃,終於發現了一絲異常:「你要幹什麼?你看著我做什麼......」
是啊,我看著你做什麼?
像你這樣的女人,即使到了這樣的世界裡,大概也只會依託在強者的裙下,安心做一棵菟絲花吧......
段青擺了半天臉色,最終也不知道用著什麼樣的面容,緩緩靠近那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敵人身邊:「你......」
他舉起了短劍,卻遲遲沒有動手。
另一側,發現了異狀的某人已經爆發開來,大劍連人帶盾一同擊飛的巨大聲響還在自己的耳畔迴蕩,對面的女玩家眼底,突然閃現過一絲光芒。
下一瞬,她從腰間的皮甲中掏出了一把小刀,然後向著面前的敵人划去。
依舊處於不正常狀態中的段青,沒有完全的躲過這意料之外的攻擊——雖然身上的狼皮甲擁有一定的防護能力,但這麼近的距離,只要武器足夠鋒利的話,那麼點厚度還是能夠輕易突破的。他捂著胸口後退了幾步,然後在那個紅光覆體的狂暴身影即將撞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間,雙腳離地跳了起來,同時把雙臂護在自己的身前。
巨大的力量瞬間降臨到自己的身體上,與微笑的屠夫一樣,他被這一下砸得飛了出去,已經倒在地上的許多桌桌椅椅被段青凌空飛過的身體撞得七零八落,直到划過地面,碰到大廳另一側的木牆上才停了下來。
「嚇,嚇死我了......」雙手捧著小刀的女人有些惶恐地靠到代號阿強的身旁,接著被對方一把甩到了一邊:「羽晨!羽晨呢!」
「你還活著沒有!活著就趕緊給我滾回來!」
幾秒的沉默過後,阿強喘著粗氣,瞪著那雙泛紅的雙眼,看著倒在遠處還在掙扎的那個身影:「很好......很好!」
「居然能幹掉他們兩個人,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側的黑暗中,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突然大喊著跳了出來,手中大斧朝他面前的敵人砍去。
「黑炎斬!」
那一聲大喝的音量雖然驚人,但空氣中卻沒有什麼真正的黑炎出現,只是笑紅塵慣用的耍帥罷了。不過他的板斧本來就很大,所以這一劈的氣勢依然十足。連已經趨於狂暴的阿強都被他的突然出現而震懾了那麼一瞬,更不用說離他更近的那個皮甲女子。
狂劈亂砍之下,那個女人驚叫著滾到了一邊,然後蹬著雙腿,坐在地上向後退去。
「黑風斬!」
笑紅塵單腳跳著,無視阿強身上越來越高的煞氣,一斧朝對方的頭上砍去。
「一個瘸子......」
渾身都已經開始泛紅的身影怒嘯而起,手中的大劍仿佛沒有重量,直接掄在了笑紅塵的板斧上。
「暗黑......啊!」
劇烈的碰撞之下,笑紅塵的大斧當場被磕飛,那中二的招式名字也沒有喊下去。腿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也沒有扭轉過自己的身體,所以他只得在對方的獰笑聲中,取出後背上的長槍,強行架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身體也不出意料的飛了出去,或許是因為自己那20點的力量,他沒有之前那兩個人一般狼狽,不過由於腿腳不便,那個光著上身的身體也直接倒在了地上,然後向後翻滾了幾圈方才停下。
他的血量本來就不滿,現在只剩下29%了。
「一群烏合之眾,也想挑戰我......」再也抑制不住這種一擊一個敵人的暢快感覺,代號阿強將大劍一收,扛到了肩上,放聲大笑了起來:「哼哼,呵哈哈哈哈,還有誰......」
「還有誰!」
三個拉長了的字音,迴蕩在空曠的大廳中,與之相伴的,是男子猖狂的大笑聲。阿強環顧著四面,然後在笑聲中舉步走向了還坐在地上猶自掙扎的玩家:「就先從你開始好了......」
「學什麼不好,非要學英雄......」
他兩手持劍,走到笑紅塵的面前,擺出了一個擊球員的姿勢。
「先死一次,回去把腿腳修好了再來吧。」他低聲說道,然後將手中的劍高高舉起。
「嘿。」
阿強的劍沒有揮下——他緩緩回頭,看向那個呼喚自己的身影。
一手捂著胸口的段青,單手拄劍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喘著沉重的氣息,他佝僂著身體,用陰沉的眼神看著那個依舊泛著紅光的敵手。
「怎麼,你居然還能站起來?」阿強詫異的說道。
「事實上,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段青呲著牙,然後慢慢坐倒在地上。他將短劍橫放在身前,然後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雖然有一些變數,不過我覺得......」
「我們是不是可以......再談一談......」
「怎麼可能?」單手將大劍往旁邊一擺,阿強甩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你們半路殺出來,想要搶我們的好處,然後又殺了我這麼多兄弟,現在又想要談判?哈,就憑......」
他突然回身,一腳將還在掙扎的笑紅塵踢飛了老遠:「你們現在這些殘兵敗將?」
「但是你們現在的損失很慘重......」
「事實上,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阿強回過身,向著段青走去:「我原本以為,這次任務會很簡單,結果到最後出來你們這些人......」
他走到已經坐在地上的段青面前:「就因為你們這些人......」
身後突然有破空聲傳來。
段青咬著牙,突然從地上站起,一劍捅向面前的對手,在阿強的身後,撿起大斧的笑紅塵一反常態,默不作聲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猛然一跳,直接劈向了他的後背。
「哼,你們竟然......」
冷笑聲中,阿強突然把大劍豎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猛地一個旋身,斬出了一個完美的圓形。
「還活在夢裡!」
位於前方的攻擊,被他蘊含著巨力的一劍掃飛了出去,而位於後方的攻擊,由於是從空中落下,所以想要撤回去是不可能了——這也在阿強的意料之中,以他現在開啟了狂暴化的狀態,沒有人能夠在力量上勝過他。
但是他的對手也沒想到要退。
野獸一般的嘶吼中,空中男人的來勢沒有絲毫的改變,直接一斧向他的頭上掄去。他一劍掃過,巨斧如意料之中的被他磕飛,但是男人的身形還是沒有因此而停下,他及時地鬆開了自己的武器,借著那一劍的巨大力量旋轉著,臨近著,然後咬牙撞到了阿強的身體上。
咚!
巨大的力量差異,甚至沒有讓屹立不倒的鎧甲男子有絲毫倒下的跡象。阿強在對方的推動中倒退著,怒吼著,眼中的怒火變得更盛了,他手中大劍急轉,改為由上至下倒握的姿勢,一劍刺向對方的後背。
那一劍毫無遮擋地刺了進去。
倒退的步伐戛然而止,阿強用力將那具已經死去的身體掀飛出去,然後用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倒退了幾步,踉蹌著跌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肚子上,插著一把生鏽的短刀。
那是之前他們砍翻了無數次的,屬於山賊的破舊短刀。
嘴角溢出著鮮血,代號阿強身上的鮮紅開始慢慢褪去了,在他不遠的地方,之前被他一劍掃飛的對手沉重的喘息著,再次掙扎著站了起來。在大廳的正門處,穿著紫色罩袍的女孩也扶著那個與自己死磕了很久的那個老玩家,慢慢走了過來。
「卑鄙......」他喃喃自語,然後抬起了頭——陰影從他的側面蔓延而過,然後擋住了他頭上的亮光。
「雖然他之前說過,他會在合適的時候死去,但是我還是有些難過。」段青踉蹌著走到他的身前,同時喘息著搖頭:「為了殺你,他拼掉了一條命。」
「這還有什麼......好卑鄙的。」
「你......呵呵。」代號阿強還待說些什麼,但片刻之後又有些瞭然的搖了搖頭:「算了,狂暴的時間也過去了,這一場算是我們敗了......」
他看著還在接近的另外兩個對方隊伍中的人,看向面前的男子,最後看向了依舊躲在遠處,還在瑟瑟發抖的女朋友,握著大劍的手緊了緊:「你......你們......」
「剛才你們說......你們行會叫什麼名字?」
「愚者冒險團。」段青指著自己頭上的ID,毫不在意地說道:「不是什麼行會,只是個冒險團罷了,不過......還是歡迎你們,以後來找我們的麻煩。」
「哼,我記住了。」阿強嘿嘿一笑,然後點頭說道:「不過......」
「就讓我借用一下很久之前的一句經典台詞吧——」
「不要以為你贏了。」
他捂著腹部突然暴起,將自己手中的武器丟了出去。
反應過來的段青,一劍將對方的腦袋砍了下來,然後朝後面中央的那個座位上看去——之前他們打成一鍋粥的時候,那個聲稱自己叫做亞斯奇的NPC一直躲在中間那個座位的後邊,沒有試圖逃跑,也沒有試圖反抗,似乎也在等待這場戰鬥的結果一般。
但現在,那把大劍跨越了十幾米的距離,撞碎了他身前的那把木椅,然後一劍將他釘在了地面上。
「亞斯奇!」
一波三折的戰鬥,直到這個時候才以這樣的方式分出了結果。不顧自己渾身劇痛的身體,段青掙扎著跑到那個山賊頭目的面前,然後檢查著他的狀態。
雖然不知道阿強的那把大劍多久會被刷掉,但從這個模樣來看,多半是沒救了。
「你......你們......」嘴中不要錢似的冒著鮮血,名為亞斯奇?阿伯拉罕的人抓著段青的手,眼中散發著將死之人的目光。
「一個名叫妮娜的女孩讓我們來找你。」知道自己的任務終究失敗,也知道對方的時間肯定不多,段青迅速地回答道。
「呵......妮娜......」握住段青手臂的手迅速地放鬆了,然後再次驟然收緊:「告訴她,就說我......遠遊了,很久之後......才會回來......」
雙拳也跟著握緊,段青卻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對方的臉看著。
「我......我們不是山賊,我們藏匿在此......為了......拉斯卡那個人,他......咳咳......」又有大量的血漿從口中冒出,亞斯奇艱難地收了一口氣,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不能讓他......證據都在......菲尼那......里......」
他用希冀的眼光看著段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後者急忙點了點頭。
「我相信......你們......冒險者,只有相信......」他不再看段青的臉,轉而望著大廳的天花板:「這個地方......還有那些怪物......也是我們......為了保護這裡......」
「為了保護......我們的同胞......」
緊握的手,終於垂落了。
段青仔細地查看了一下,然後默然地站了起來。
「大叔......」後方響起了夢竹的呼喚:「怎麼樣......」
「死了。」段青搖了搖頭。
「唉。」或許是料到了這個結果,小姑娘的語氣中並沒有太多的難過:「難道我們的任務就這麼......」
「不。」段青長身而起,語氣變得有些堅定:「事情要比想像中複雜很多。」
「看來我們又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