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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麼出來的?」

  「我是被送出來的,通過某個......呃,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旅人之家也是一個熱鬧的地方,至少在現在是這樣的,依舊簡陋的大廳之中,坐滿了來來往往的顧客,有的急不可耐地用餐完畢,然後背著行李快步走出了大門,似乎是急著趕路的樣子,有的則是與同桌的朋友呼來喝去,盡情享受歡聚的時光,看上去永遠也不會停止。不是也有一些喝醉了的人起了爭執,雙方面紅耳赤地叫罵一陣,然後推推攘攘地走出門去,跑到校場的某個地方決鬥去了——看那旅店老闆一臉橫肉的樣子,他們好像也不敢在這裡出手鬧事的。

  段青三個人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找到了靠近里側的一個角落坐了下來。光著膀子,依舊一副不要臉的男子漢造型的玩家,耷拉著尖角的頭盔坐在外側的座位上,習慣性地用手抓了抓腦袋,結果發出了指甲刮金屬的刺耳摩擦聲。接著,他就被身邊的小姑娘一巴掌扇的腦袋一歪。

  「不要用噪音攻擊啊!還有,不要擋著人家服務員送菜......」

  「啊!哦!知道了......」

  笑紅塵艱難地將自己的座位向前挪動著,然後狼狽地趴到了桌子上,用萎靡的聲音繼續說道。

  「那是一條我也不認識的路,似乎是一條密道,陰影會的兩個人與我一起出來的......」

  「什麼,陰影會?」

  「是啊。」笑紅塵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那天下午我去找材料,然後就被鹹魚王攔了下來,他說自己收到了某些消息,我們冒險團的處境以後會變得很危險,於是想要送我們出城......」

  「然後你就跑了?」

  「怎麼可能!我是那種拋棄兄弟的人嗎?」笑紅塵大叫了起來,然後又萎靡地趴到了桌子上:「我......我當時被騙了。」

  「鹹魚王跟我說,維塞爾已經去組織人手,計劃將我們冒險團的人都神不知鬼不覺的運送出來,我只是正好出來被他們碰上而已,所以就先行將我送出來了。不過到了城外,我問那兩個人什麼時候能夠與隊友會合的時候,他們卻開始裝傻充愣,表示完全沒有這檔子事情。」

  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笑紅塵的聲音變得很小:「他們說他們只負責完成上頭交代的命令,負責將我護送到公國的首都塔尼亞,具體的事情到了那裡之後再告訴我......」

  「嗯......他們為什麼要送到塔尼亞呢?」

  「我怎麼知道......」笑紅塵臉面朝下:「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走掉,於是就找了個機會逃掉了。」

  一位侍者從後方走了過來,將夢竹之前點好的食物送到了他們的面前,段青接過自己那份食物,剛想繼續自己的問題,只見眼前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就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來。

  「終於......」他的眼中飽含熱淚:「終於有東西吃了!」

  「你......你一直都沒有吃飯嗎?」看著那個狼吞虎咽的人,夢竹的頭上一臉的黑線:「難道你餓了一天了?」

  「是......是啊。」笑紅塵的話聲因為滿嘴的食物而些含糊不清:「就算是下線......吃飽了......回來之後還是會餓......」

  「當然了,虛擬真實遊戲嘛。」段青將張著的嘴巴合上了:「不然怎麼會真實......我說,難道你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嗎?」

  「沒有啊......我獨自跑了以後就流落到了這個地方,這還是我拼盡了最後一分力氣才走到這裡來的......」

  「好吧,我能體會到這種絕望感。」段青咬了一口麵包,然後繼續問道:「你的好朋友鹹魚王呢?他怎麼沒跟著你走?」

  「他......他不走的。」笑紅塵狼吞虎咽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後繼續扒起飯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待在那裡,為維塞爾服務,自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是這樣了......」

  「哦?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一次出去亂逛的時候救了他一命。」光膀子的男人似乎有些避諱這件事情,所以只是提了一句就不再說了:「因為那次事情,他一直對我......嗯,總之是挺好的一個人,你們不要怪他......」

  「我們也沒有怪他的意思,畢竟他也幫助過我們。」段青一臉無謂地說道:「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嗯......」

  他看了看也在胡吃海塞的小姑娘,後者有些憤憤地瞪了瞪眼睛。

  「既然你還能找到我們,說明我們還是有緣的,那......你還要不要跟著我們混啊?」

  「當然!是兄弟,怎麼可能忘記你們......咦,微笑的屠夫呢?」

  「呃,他去了另一個行會......」

  喧鬧的旅店大廳中,三個人就這樣互相介紹著各自知道的情況,不時地為著某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唏噓著,為著他們的命運感嘆著。直到午餐用盡,三個人都開始享受午後的休息時光的時候,笑紅塵才問出了最為關鍵的那個問題。

  「話說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你還不知道麼......哦對,你確實不知道。」段青與小姑娘互相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有段青解釋道:「公國的議長知道了我們的事情,於是下了狠手,想要抓所有人回去做個交代。」

  「啊?」笑紅塵大驚:「那我們以後還怎麼混?」

  「呃,理察臨走時對我們說,他會搞定這件事情。」段青無奈地說道:「雖然我也不知道所謂的搞定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但既然他這麼說,我們姑且相信一下好了。按照正常的時間來算,公國下派的使者很快就會到了......」

  「說不定會經過這裡?」小姑娘突然說道。

  「有可能。」段青看了看對方,然後低頭思索了起來:「而且最嚴重的那起事件也是在這個地方發生的,那些人說不定會在這裡調查一番再走也說不定......」

  「不如我們也去看一看?」夢竹突然大叫起來:「如果我們能夠查清這件事情背後的真相的話,我們說不定能夠為自己洗清嫌疑呢?」

  「想得美!」

  一旁的笑紅塵剛想拍手稱讚,就被段青迎頭澆上了一盆冷水:「以拉瑪那個老頭的能力,若是做栽贓陷害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留下把柄給我們。看看之前的亞斯奇,還有後面我們遇到的那些事情......」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過了一陣子之後段青才繼續說道:「總之,我們這些小玩家,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NPC之間的鬥爭,就交給NPC自己來解決好了,反正那個金已經拿走了關鍵的布娃娃......唉,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不出來,那個人看上去還是很正直的一個人啊......」

  無言再一次出現了一段時間,最後由小姑娘打破了場間的寧靜:「不管了,我們還是決定接下來怎麼辦吧。笑紅塵,既然你回歸了我們愚者冒險團,給你個機會,下一步你打算去哪裡冒險呢?」

  「我怎麼知道?我就認識綠石村和風花鎮......」

  「指望你就是個錯誤。」女孩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然後重新苦思冥想起來:「唔,往西過了關口,就進了公國的腹地,一路走向塔尼亞,說不定還真的會一頭扎進戰爭之中......好危險啊,我還是想去安達契爾山脈去看看......」

  「山有什麼好看的......」笑紅塵嘟囔道。

  「墜星山啊!自由世界裡最高的山,要不要去挑戰一下?」

  「哇!」上身赤膊的男人立刻跳了起來:「男人的挑戰!我們走!」

  「冷靜冷靜!」段青雙手連擺:「就算是送命,也要計劃好了再去送吧......這裡距離那個最高的山有多遠?」

  「不知道。」小姑娘舉手說道。

  「指望你們真的是沒救了。」於是段青也揉了揉額頭:「如果諾曼沒有交代錯的話,我們這裡距離公國首都塔尼亞大概是一天的路程,唔......當然是乘車,不是步行,如果我們有馬匹的話說不定可以更快。至於北邊的山峰......喂,這位冒險者。」

  他站起身,走向鄰桌的一隊頂著ID的玩家:「你們知道去北邊的墜星山大概有多遠嗎?」

  「兩天。」那玩家看了看段青,又看了看段青那桌的人:「你們走得快一點,就是一天半。」

  「沒有什麼交通工具可以搭乘嗎?」

  「當然沒有。」那玩家打量了一下段青,姑且將他當成了剛出道的新手:「墜星山又不是什麼名勝古蹟,也沒有什麼城市,只有我們玩......我們冒險者願意去那個地方,所以......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公交車去那裡了。」

  「哦,謝謝你。」

  暗中向夢竹比了個大拇指,段青向對方道了謝,然後回到了自己的那個桌子上:「聽到了沒?就這麼去是很不明智的......」

  「那......難道我們真的要去塔尼亞嗎?」

  「我的建議是去那裡,畢竟是一國之都,無論是人還是資源都是最多的,而且最為安逸,可以給我們提供看比賽......咳咳,是發展的空間。」

  段青清了清嗓子:「咱們的冒險團不是有了某種特權了嗎,不好好發展一下,多對不起你手中的那張紙啊!」

  「唔......那好吧。」小姑娘又思考了一陣,然後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我就勉強同意了,反正以後有機會的話再來好了......笑紅塵呢?」

  「只要管我的飯,去哪裡我都同意。」

  「你......啊啊啊,走吧!」

  夢竹有些抓狂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然後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率先走出了旅店。後面的段青與笑紅塵互相無奈地看了看,於是只好跟了上去。

  「你還要不要逛一下這裡啊?我看小攤挺多的......」

  「不要!唔......不然還是逛一下好了,說不定能淘到什麼好東西......」

  「咳咳,笑紅塵你不考慮搞個上衣穿嗎?你這樣完全抵禦不了任何攻擊啊。」

  「這是我的流派!輕靈的負重能使我更加的靈活,從而打出漂亮而又華麗的攻擊......哎,對了!你還答應教我呢!快,教教我,當初在冒險者協會門口,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有答應過你嗎?」

  「絕!對!答應過我!夢竹小妹妹,快來給我證明一下!」

  「泥奏凱!誰是你妹妹啊!」

  午後炎熱的陽光下,三個人的身影慢慢地走進滿是帳篷的大集市的深處,然後逐漸消失在了不斷變幻的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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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之外,埃塔郡領地,距離塔尼亞城不遠的一處樹林中,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牽著一匹馬,正停在一條小河邊休息。正午的陽光稍微向前移動了幾許,將樹葉的影子重新投射到她的頭上時,這名女子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看向了林中的某個方向。

  「出來吧,我不會出手的。」她站了起來。

  「你......已經送回去兩批人了,所以我不得不小心啊。」

  在那個方向的後方,一名身著法袍的玩家從樹後繞出,苦笑著走了出來。

  「是你。」似乎是自己熟悉的人,黑色斗篷覆蓋下的女子將銳利的眼神收了起來,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居然派你來了。」

  「作為曾經一隊的隊員,我當然是要來的。」男子舉著雙手走了過來,示意自己毫無惡意:「當然,我也是來勸一勸你。」

  「回去吧。」

  微風從樹林的縫隙間吹過,將女子的斗篷稍稍地吹起,然後隨著樹梢一同落下。她靜靜地站了一陣,然後轉頭走去。

  「喂,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後方的法師玩家見狀,立刻出聲喊道:「難道你連比賽都不參加了嗎?」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行會。」女子牽起坐騎的韁繩,開始緩步離開這個地方:「既然行會現在不需要我,那我又何必......為了行會而奮鬥呢?」

  「可是自由之翼為你付出了這麼多!」男子厲聲道:「就算是不求回報,你也要想想你的家庭,想想你的父親......」

  「自由之翼想要求得回報,我是毫無怨言的,但是他們並沒有給我機會。」女子停下了動作,同時打斷了對方的話:「而且......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能提起我的父親。」

  「唯有你們不能。」

  她牽著馬,逐漸消失在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