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這場戰鬥究竟持續了多久。

  四周無盡的黑暗不斷湧出帶著各種輪廓的怪物，爭先恐後地從唯一的虛無之門中湧出，

  緊追在玩家的身後，對他發起了連續的攻擊。

  維克托穿梭而過的黑暗中，一隻只如枯槁的手臂不停地伸出，試圖直接撕裂他的身軀。

  無形的壓力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向他，

  各種負面效果隨著空間的黑暗被掠奪，逐一落在他的身上。

  與此同時，維克托並未有所保留。

  他調動了玩家的一切能力——

  魔法、道具、禱告……

  各種增益光環在他身上交織，玩家奇異的身軀布滿了異彩塵霧，行動時拖出了殘影。

  體內的魔力奔涌，兩隻眼眸里飛速刻畫著陣式與符文，

  牽引著難以計數的紋路相互交錯，使得魔力的輪環得以相互疊加。

  鋪天蓋地的魔法以各種誇張的姿態在空間內不停爆裂開來，

  吐息、巨獸、轟炸、碰撞……

  一時間，整個空間似乎被魔力照亮，光芒愈發厚重，久久未能消散。

  乍一看，布滿星辰的蒼穹輪廓似乎占據了上風。

  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連同空間也在它的調遣之下。

  然而，即便它的攻擊再怎麼兇猛，也無法傷害到對方分毫。

  相反，即便是在如隕石墜落和黑暗荊棘叢生的攻擊瘋狂落下時，

  那渺小如螞蟻般的身軀依然能找到空隙，

  利用手中毫不致命的武器，不停對著那磅礴的身軀進行著一次次近乎沒有效果的攻擊。

  可「近乎」之所以是「近乎」，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沒有達到極致。

  所以，

  即便是最微弱的效果，也依然是有影響的。

  明明只是輕輕一觸，連血條掉落的痕跡都無法看見，

  但若是以長久的時間來看，

  【秩序之神——卡俄斯】lv90

  他的hp，已掉落了三分之一有餘。

  正在無休止釋放攻擊的卡俄斯，那千萬隻閃爍的瞳孔，卻毫無波瀾，毫無驚訝之色。

  它沒有因為自己的技能未能打中下方的「玩家」而憤怒，也沒有因為可能的失敗而擔憂。

  它的表情平靜，一聲不吭地釋放著似乎早已被設定好的種種攻擊，

  一小時，兩小時。

  一天，兩天。

  初始之間一片黑暗，誰也無法得知此處具體度過的時間。

  卡俄斯的血量每過一段時間查看，都會比之前降低一截。

  它平靜地進入了二階段，技能的範圍和力量都翻了一倍，

  出手的速度變得更快，更加考驗玩家的操作技巧。

  有且不包括於，控制流動時間的快慢攻擊，防不勝防的空間技能。

  他擁有著控制時間與創造空間的能力，

  卻無法阻止即將到來的失敗。

  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答案。

  縱使他竭盡全力地反抗，終究也無法戰勝，

  那名被代練附身的玩家。

  轟——

  巨響過後，卡俄斯最後一絲血條，平穩地畫出了延遲的橙色軌跡。

  它的龐大身軀直入天空，轟然倒塌，

  身體表面成千上萬的眼睛瞬間破碎，化作無數顆閃爍的星辰，

  從大地升空，照耀著整片破敗虛無。

  與此同時，維克托所在的整片蘆葦盪如幕布般被撕扯得消失無蹤，露出了原本的深邃與漆黑。

  就在卡俄斯透明輪廓崩壞的一剎那，一道極致耀目的明亮輝光從虛無的深處湧現，

  突兀顯現的光芒迅速蔓延過整個空間，驅逐黑暗的光輝波浪在數秒內淹沒了這片虛無的每一寸。

  嗡嗡嗡——

  伴隨著一陣清晰的嗡鳴，這道純粹光華又開始飛快萎縮，

  而原本空間之內的黑暗卻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布滿繁星的空間。

  這裡星辰盤旋，流光溢轉，

  繽紛異彩的星雲漂浮在這座不知邊際，沒有束縛的空間裡。

  星辰交錯地閃爍著光芒，讓空間底層的熒幕也似乎染上了微微的湛藍。

  【初始之間——已通過】

  【您已獲得成就——世界主宰（通過戰勝卡俄斯獲得）】

  伴隨著成就的播報，維克托降落在了無痕的空間平面。

  戰勝卡俄斯，對他而言，並不算難。

  卡俄斯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它未作任何暴躁的反抗。

  因為知道對手從那個孱弱的玩家換成維克托之後，它就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勝算。

  螞蟻亦有絆倒大象的可能，以弱勝強的案例不在少數，

  何況卡俄斯的對手是他。

  維克托之所以甘願在地獄等待這麼久，就是在等待玩家的成長。

  七十級以上和七十級以下的玩家，性能截然不同。

  畢竟一個是神級，一個僅是凡人。

  兩個等級之間，是明顯的質變。

  即使是維克托，也沒機會做到使用七十級以下的角色性能戰勝卡俄斯。

  倒也不是說打不過，而是沒機會。

  因為只有二周目的玩家才有資格進入初始之間，接觸卡俄斯。

  而抵達二周目的玩家勢必已是七十級以上。

  哪怕想低等級挑戰卡俄斯也不可能。

  好在七十級速通卡俄斯的單子維克托接的多了，他早已習慣這種低等高難級別的boss戰，

  等級方面，能用就行。

  裝備，他更不挑。

  最後，維克托毫無懸念地取得了勝利。

  至於如何占據玩家的靈魂，維克托在亡靈魔法方面的底蘊仍然頗為深厚。

  經歷了一個完整的輪迴，如果連奪舍都做不到，那他實在是辱沒了亡靈法師這一職業。

  玩家不過是普通的人類，與常人無異。

  但玩家的屬性面板卻賦予了他們特殊的能力。

  維克托占據了玩家的身體後，對此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玩家不能說話，不能與NPC正常交流，這大概是為了不干擾輪迴的機制。

  而如今，卡俄斯已死。

  雖然維克托獲得了名為【世界主宰】的成就，但顯然，他並未真正成為世界的主宰。

  倒是戰勝卡俄斯之後，玩家將獲得可以隨意調整時間和在全世界自由傳送的能力，

  用來獎勵那些完成全部項目通關的玩家們。

  當然，調整時間是有限制的，不可能讓玩家隨意調整，

  玩家只能調整到boss戰之前，重新進行與當時boss的對戰。

  不管結果成功或失敗，這都不會影響整個遊戲的劇情。

  換句話說，就是玩家可以重新體驗整個遊戲的boss戰。

  全世界的自由傳送功能非常方便，無需在遊戲的廣闊世界中跋涉，可以隨心所欲地傳送。

  這也對應了卡俄斯的兩大能力。

  時間，以及空間。

  所以想通過倒流時間回到一千年前，基本不可能。

  搖了搖頭，維克托轉過身去。

  他看向了身後，看著繁星而稍顯出神的格溫，眼中流露出一絲柔情。

  隨著卡俄斯的死亡，格溫身上的束縛也隨之解除。

  她收回了目光，這才意識到自己已能自由移動。

  但在面對維克托時，格溫依然站在原地，無法採取任何行動，

  眼中蘊含的羞愧更甚，儘管沒有言語，那濃烈的歉意已溢於言表。

  直到維克托的聲音平靜響起：

  「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麼。」

  聽到這話，格溫低下了頭，輕輕地吟起聲音。

  「我找了你很久，就是想和你說一聲……」

  「對不起。」

  格溫很坦蕩，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的她，從未有過扭捏與糾結的姿態。

  她一旦定下自己的目的，就一定會一直為了那個目標而行動，

  沒有成功之前，她絕對不會放棄。

  凱芙拉的死的確給她造成了深刻的打擊，而維克托讓這層打擊變得更深一層。

  在那一刻，正義感已經完全替代感情的格溫，對維克托再無容忍。

  竊國反叛，剝削民眾……他罪行累累。

  作為她的未婚夫，她不能容忍他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即使曾喜歡過維克托，她也要堅持自己的原則，

  親手，斬除維克托的罪孽。

  她做到了，即使在殺死維克托的那一刻，她的內心幾乎未掀起任何波瀾。

  那一槍不僅斬斷了維克托的罪孽，也切斷了格溫與這個世界的最後聯繫。

  因為她親手殺死了莉雅的哥哥，無論莉雅是否討厭維克托，

  格溫也知道，她也再不可能與莉雅回到從前。

  當時的格溫思緒萬千，她僅剩的情感也在逐漸消散，變成了僅為正義服務的冰冷機器。

  可剛好這個時候，凱芙拉出現了。

  她沒能成為純粹的正義騎士，反而因親手殺死維克托而慚悔一生。

  自那以後，格溫雖繼續秉持正義，但她的目標已發生改變。

  不僅是為了整個世界的和平安寧。

  更是為了找到維克托，向他贖罪。

  「我不了解你身上發生的一切，也不清楚你到底為了什麼而行動。」

  「對你，我的了解全然不足。」

  可就是因為這樣，她就錯誤地把維克托拖入了邪惡的一方，即便是殺了他也毫無心理負擔。

  結果證明，格溫大錯特錯。

  「我從不期待你的原諒，我只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贖罪。」

  「請允許我償還我的罪行……」

  她低著頭，聲音堅定，卻帶著輕微的顫抖，

  每個字，都真情流露。

  格溫一直是這樣的人，她從不願意虧欠任何人。

  一旦有了虧欠，她就會竭盡全力來彌補。

  哪怕這一生都無法完全償還。

  「那就不止這一生。」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格溫一怔，她試圖抬起頭，可頭頂卻被一隻強有力的手強行按住。

  她能夠感受到那隻溫暖的手掌正輕柔地拍著她的頭，仿佛溫柔的安撫。

  「除了這一世，下一世，甚至一次又一次的輪迴。」

  「在我沒有滿意之前。」

  「你得一直賠償我。」

  格溫微微有些發愣，抬起頭來，

  眼前的人，明明穿得不像個樣子。

  可在恍惚之間，她卻仿佛能看到那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正向她回應淡淡的笑意。

  然而，那份笑意仿佛越來越遠，甚至變得模糊不定。

  不止如此，

  突然，一束猛烈厚重的崩塌聲傳遍了整座空間。

  轟隆隆——

  整個初始之間在這陣巨響中劇烈地搖晃起來，

  漫天的繁星開始混亂地向兩側顫抖，宛如脫離了天空的束縛，

  又仿佛是沉浸在水中的漂浮光點，來回擺動。

  甚至連微微泛藍的夜空和星雲也不再平靜，它們相互碰撞，色彩交融。

  空間在強烈的震動中裂開了一條條縫隙，空洞的虛無再次顯現。

  只不過這一次的虛無，宛如一個血盆大口，開始侵蝕起整片繁星夜幕。

  格溫有些慌亂，多年的危機意識告訴她這裡已不宜久留。

  她本能地想要帶著面前的維克托一起逃離。

  但當她伸手時，卻發現她的手臂直接穿透了維克托的身體，仿佛觸碰到了一團虛無，一道幽魂。

  她愣住了。

  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維克托一點一點被抹除，仿佛即將消失。

  格溫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仿佛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維克托看著四周的景象，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並不感到驚訝。

  顯然，分別的時刻已經到來。

  這次的【諸神黃昏】來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

  畢竟玩家的結局已經引起了巨大的變化，這個世界不可能再為玩家服務。

  只能強行終止這場輪迴，修復這個不應存在的bug。

  於是他對面前的格溫說：

  「好了，離開這裡吧。」

  維克托抬起頭，隱藏在頭盔下的目光不再有任何留念。

  「說不定以你的能力，尚有可能阻止這場全世界的危機。」

  但也只是有可能。

  「我的話，你肯定是救不了了。」

  維克托輕輕一揮手，那道邊緣燃起烈焰的虛空之門在格溫身後重新敞開。

  他再一揮手，輕輕一推，把格溫推向了那道空間豁口，虛無大門。

  格溫眼看著維克托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而空間侵蝕而來的虛無卻距離維克托越來越近，

  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任由身體輕飄飄地撞向大門，眼中滿是不舍。

  隨後，只有一道不再那麼淡漠的聲音，從一陣虛無中期待般的響起，

  「感謝你，格溫。」

  「幫我爭取到了這次，最有機會的可能性。」

  轟。

  初始之間，徹底崩塌。

  在格溫被推走後，她最後的目光中。

  只剩下一道風衣，被那虛無徹底吞併。

  ……

  ……

  【GAME OVER】

  【世界主宰】成就觸發。

  【目前角色所屬權歸您所有】

  【是否繼續使用該角色，進行隱藏路線】

  【是or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