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片深邃無底的黑暗。
無盡漆黑之內,一隻只黑色輪廓的手彎折著伸出了一根指頭,指向了蜿蜒曲折的小路遠處。
維克托穿行在這一條若有若無的空靈橋樑上,空靈無聲,步履沉寂。
沒過多久,四周的黑暗開始扭曲迴轉,逐漸化作了一面虛無。
原本的黑暗開始褪去,一片遼闊無垠的原野裸露,繁密蘆葦輕輕搖曳,沐浴著夕陽的光華。
而在這片原野的中央,佇立著一座棕岩高台,
宏偉,磅礴,巨大。
儘管周圍沒有文字提示,但維克托清楚,這裡就是「初始之間」。
卡俄斯的地盤。
他以魂靈之身受約而來,就是不知道,卡俄斯敢不敢現身出來。
但很快,站在蘆葦原上,維克托很快目睹了前方虛無的扭曲和撕裂,
一隻只瞳孔從空間的裂縫中浮現,宛如閃爍的星辰,幾乎覆蓋了整片天空。
這些眼睛位置雜錯無章,甚至還有一半一半融合到一起的眼眸。
與此同時,遙遠的蒼穹之上,傳來了一道厚重卻又迷濛的虛無之聲,
「你都看見了什麼。」
「一次又一次的輪迴,重複,枯燥,卻又永無止境。」
「找不到出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經歷這些輪迴。」
那些虛無的眼睛紛紛墜落,圍繞維克托旋轉,仔細打量他的靈魂。
數百上千的目光凝視,讓維克托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從內外同時擠壓他的靈魂。
「瞧,無論你死多少次,只要這個世界重啟,你必將依舊成為『維克托』。」
「睜開眼睛,便是入了輪迴,永遠跳不出去。」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堅持。」
這一次,和卡俄斯的對話,沒有了維克托熟悉的那一道道聊天框。
也是,畢竟他連玩家面板都沒有,不是玩家,又怎麼可能看得到卡俄斯的發言。
維克托自然不會被卡俄斯的三言兩語唬住,哪怕它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神,維克托也從未把它放在眼裡。
他永遠把自己放在更高等的位置。
所以,面對卡俄斯的話,他毫不思索,直接回覆:
「那你為什麼不把我永遠困在輪迴里,反而要把我喊到這裡?」
卡俄斯不慌不忙,那無數雙奇形異狀的瞳孔終於從維克托的身邊離開,開始重新凝聚到半空之上。
它緩緩抬起頭來,透明的軀體輪廓從一隻隻眼睛的底部浮現而出,
那輕飄不定的形體在空中捲曲,軀殼內部深沉黑暗也終於裸露在了維克托的面前,
不停顫動出各種生物實體的頭顱也重塑而出,在天空之下輕輕搖曳。
最終,兩隻最為前方的眼瞼微微張開,露出了它原本真正的眼睛。
「你干擾了不該觸碰的軌跡。」
「輪迴的存在,僅是為了服務於它們。」
「每個角色都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確保每個人的路線統一。這樣才能讓每一位『遊戲者』盡享其樂,成為輪迴之中的主宰者。」
卡俄斯的話已經很通俗易懂。
『遊戲者』即是指玩家。
輪迴之中的主宰者,指的是每一個通關了所有結局的玩家們,
卡俄斯,並不像之前所表現的那樣,對一切一無所知。
例如,
「你一直都知道玩家的存在。」
維克托的質問平淡卻帶著一絲冷冽,
卡俄斯沒有反駁,僅僅是沉重的頭顱輕輕點了點頭。
「我與你曾言,在我已知的記憶中,我已經經歷了無數次輪迴。」
「萬年,萬次。」
但玩家之數不止這些,按照一個玩家對應一個輪迴的理論,
卡俄斯經歷的萬次輪迴,可能僅是冰山一角。
十萬,百萬,千萬,甚至是萬萬之數,都有可能。
這萬次,不過是一個熟悉,一個連卡俄斯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的數字。
「我曾告訴你,你改變了那原本一成不變的輪迴,將『遊戲者』從那次輪迴中驅逐。」
維克托記得。
那是他與卡俄斯的初次見面。
卡俄斯曾經告訴他,卡倫西亞帝國的公主會在『那些東西』出現後即位為皇。
但因為他的出現,導致公主提前繼位。
當時他所說的『那些東西』,顯然,就是指玩家。
「只是那時,我不願對你的來歷作出猜測。」
「因為,我害怕了。」
卡俄斯斑斕的瞳孔在說這話時顯得有些陰沉,連同他身上無數的眼睛都流露出壓抑的恐怖,
「你可知道,我與你的對話,為何採用那虛無縹緲的文字框架?」
他指的是那個聊天框。
「只有『遊戲者』才能看見文字框,因為他們擁有最特殊的能力。」
玩家面板。
卡俄斯知道這些,並不是因為他自身是玩家。
作為創世神,卡俄斯掌管世界的秩序,也是遊戲設定中的兩大隱藏boss之一。
另一位是自然女神。
他們都是遊戲中級別最高的boss,高達90級。
「而我的初始之間,只有『遊戲者』才能主動進入。」
這對應了玩家尋找隱藏boss,挑戰卡俄斯並試圖將其擊敗的行為。
維克托眯起了眼睛,難怪他在第二次輪迴中找了那麼久,都未能找到卡俄斯。
就如同他無法找到自然女神一樣,想要找到卡俄斯也是需要特定條件的。
「在我經歷的輪迴中,雖然不是每次都有『遊戲者』參與,但我經歷的次數也不在少數。」
因為玩家進入卡俄斯的地盤勢必會發生戰鬥,所以在戰鬥之前,往往會有一段對話。
而玩家無法發聲,所以聊天框成了與玩家自由對話的最佳工具。
所以,
維克托抬起了眼眸,凝視著卡俄斯那龐大的身影。
沒有使用自己的聲音,而是選擇用『聊天框』進行交流,這是卡俄斯一開始就對他的一種試探。
從那時起,卡俄斯就已經知道,他是一個玩家。
「你也是遊戲者,維克托,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並且,你與我所見過的所有遊戲者都大不相同,你的自信和認知,遠超那些曾成為主宰者的遊戲者。」
更通俗地說,主宰者是指那些擊敗了卡俄斯、獲得了遊戲全部成就的玩家。
卡俄斯是這個遊戲中最終的隱藏boss。
但尋找卡俄斯的條件極為苛刻,玩家想要戰勝他更顯得無比困難。
不過玩家一旦戰勝卡俄斯,便會得到遊戲的終極成就。
在遊戲背景里,連卡俄斯都戰勝了的玩家,被稱作是世界的主宰也不為過。
「我能感覺到你,不止一次的成為過主宰者。」
「那到底是多少次,我數不清。」
但卡俄斯一定清楚,維克托想要戰勝他,輕而易舉。
那時的維克托並沒有對他出手,一方面是因為他主動邀請了維克托,而且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
對玩家而言,就是沒有亮出血條。
另一方面,維克托也沒有挑戰他的權限。
想要主動挑戰卡俄斯,就只能主動進入初始之間。
規則上是這麼寫的。
可是,經歷過無數次通關的維克托,怎會不知道如何進入初始之間的方法?
只是事情太多,他沒空去主動找卡俄斯罷了。
那時,維克托被傳送到了十年後,事事纏身,根本無暇尋找挑戰卡俄斯的道具。
這也證明了卡俄斯的感覺與試探是正確的。
「所以,你是因為怕死,才將我送走的?」
「順便將我送到了十年後的未來,讓我毫無準備地直面那些天神?」
維克托說到這裡,似是聽到了笑話一般,
不禁微微揚起嘴角,噗嗤笑了出來。
「世界重啟,你不是照樣還能復活?」
「堂堂一個創世神,害怕了?」
卡俄斯沉默良久,千萬雙眼睛緊盯著維克托,低沉地說道:
「如果你能打破輪迴,開闢一條新的未來呢?」
聽到這話,維克托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沉默不語。
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那樣的話,輪迴不再重啟,卡俄斯也就活不了了。
雖說神明死後通常會復活,但也不是絕對的。
諸神黃昏不就讓那些天神全都徹底消逝了嗎。
而且,玩家若想跨越70級,就必須真正殺死一個神,使其無法復活。
在遊戲中,一旦玩家擊敗了卡俄斯,同樣也就再也無法見到這位創世神。
一旦卡俄斯真死了,輪迴又沒有重啟,它就斷無復生的可能性。
「所以,我痛恨你們這些『遊戲者』!」
「我怨,我怒!」
「明明這是我創造的世界!為什麼我要成為你們的墊腳石,讓你們成為我這世界的主宰!」
「為什麼,我連自己的命運也無法掌控!」
它的聲音變得極為悽厲,虛無的言語之內充滿了諷刺,不甘與憤怒。
無形的透明輪廓顫抖搖曳,千萬隻眼睛血紅瞪大,仿佛眼珠都快要從眼眶中跳脫而出。
不僅如此,其軀殼內的黑暗也仿佛受到超聲波衝擊,液體一般泛起波紋與尖刺。
茂密的蘆葦盪在濕地上被生生截斷,
天空與大地崩裂摧毀,空間也隨之破碎。
它自出生起便被命名為卡俄斯。
混沌伊始,『卡俄斯』的使命便是他的使命,
他被迫分裂自身,創造世界,
即便不情願,他也無從抗拒。
因為他就是『卡俄斯』。
如若不然,他連成為創世神的資格都沒有。
可這裡是遊戲,遊戲中的角色之所以悲哀,便是因為它的路線是被規劃,被完全定好的。
縱使是卡俄斯,也不能阻止終有一天會有玩家登門殺了他的結局。
「但,我明明馬上,就能擺脫這種控制了。」
說到這裡,卡俄斯體內由溢出了一股濃郁的失望,
「你做到了,你成功阻止了諸神的黃昏,開闢了新的未來。」
「我也活到了諸神黃昏之後。」
「眾神已逝,迎接我的是萬年輪迴後的嶄新世界。」
「病毒已被清除,再無『遊戲者』能踏足我的頭頂。」
「但為什麼,為什麼!」
說著,卡俄斯情緒激動,四周的環境也隨之更加獰惡崩壞。
它的話語變得猙獰嘶啞,軀殼內的黑暗也隨之破裂碎散成了一滴滴墨水,在空曠的輪廓中漂浮不定。
此刻,它似乎不再是那個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沉著冷靜的至高創世神,
而是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在維克托面前,發泄著萬次輪迴的怨恨。
「你怎能倒轉時間?」
「讓輪迴重新開始。」
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明明期待的是一個無人能敵的新未來,卻被迫回到了最初。
他又回到了那個最黑暗的時刻,被迫分裂自身,創造世界,
然後在無盡的等待中度過上萬年,等待玩家的到來,然後終有一個玩家終結他的生命,
或是這一輪迴未能遇到這名玩家,然後再度進入下一個輪迴。
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樣的循環。
卡俄斯本可以忍受,只要他從未擁有過希望。
是的,當初諸神黃昏被阻止時,真正的贏家從來都不是維克托。
格溫殘疾了,艾麗卡失去了所有魔力,
就連奧瑞麗安也透支了生命。
唯一還算不錯的,只剩莉雅和科科特。
然而六大災厄將自身融入世界,變成自然,重新修復了世界。
精靈一族失去了災厄的庇護,
莉雅更是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
至於維克托?
從他施展最後一道魔法,阻止諸神黃昏,卻被世界的規則降下懲罰,渾身力量盡失的那一刻起,
他就知道,一切都是卡俄斯做的。
當哈比卡將維嘉的名字交給維克托的那一刻,病毒就被徹底封禁,
從那之後,最大的受益者,只有卡俄斯。
坐穩在初始之間,他什麼都沒做,便再也不用擔心會有『玩家』出現,奪走他的生命。
既然橫豎都是解脫,為何卡俄斯要選擇一種再也無法復生的死亡?
他,憑什麼無法爭取到新世界的未來?
然而,殘酷的現實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維克托不知使用了何種奇異的方法,竟將整個世界調整回了初始的時間節點。
作為姓名的超脫者,卡俄斯還記得曾經的記憶。
他甚至記得,自己曾經接近成功的那一刻。
卡俄斯曾多次想要將維克托拉入初始之間直接殺死,但他做不到。
他無法強迫任何人進入初始之間。
維克托能來到這裡,也是因為他在地獄的深處為維克托開啟了一扇門,邀請他主動前來。
他想要與維克托好好聊聊,
就像現在這樣。
卡俄斯身體上的劇烈波動逐漸平穩下來,連同周圍崩壞坍縮的環境也逐漸安定了不少。
隨後,他那千萬雙異狀的眼睛平靜地觀察著維克托,仿佛剛才的怒火只是一場錯覺,一場泡影。
「我需要提醒你,你觸碰的是輪迴本身。」
「沒人知道在萬千輪迴中,一個與眾不同的遊戲者會引發什麼變故。」
「雖然你很聰明,幾乎沒有干預,這次輪迴的故事也並未改變。」
「但結局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本的一周目結局,天神與卡倫西亞女皇同歸於盡,換來世界和平。
但這終歸不是個好結局。
而現在,本不應該出現在結局的正義女神突然出現,而且比曾經經歷無數輪迴的女神更強。
她單憑一己之力,就扭轉了整個戰局。
什麼天神,都不夠她一人砍的。
連本應在二周目中才出現的大法師也被迫現身,但仍不是格溫的對手。
這種改變的結局,勢必會讓此輪迴中的玩家發現,他的劇情與其他玩家不同。
那麼,輪迴會不會被強行修正?
在之前的輪迴中,無論維克托如何作亂,都不會有什麼影響,
因為那些輪迴中並沒有玩家出現。
沒有玩家,輪迴就不需要服務玩家。
「你也是遊戲者,維克托,但我曾說過,你與其他遊戲者截然不同。」
「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的名字嗎?」
說到這裡,卡俄斯微微仰頭,兩隻主要的斑斕眼眸穿透撕裂的天空,望向流動著霞光的暗色蒼穹。
維克托也隨之抬頭,眼神似乎迷失在過去的回憶中。
與任何玩家都不同,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維克托,就擁有與其他玩家不同的能力。
他可以說話,可以與其他NPC交互,甚至能將玩家製造的物品交給其他NPC。
他似乎沒有成為一名玩家,而是純粹擁有了玩家能力的NPC。
「這就是為什麼你記不起任何人的名字,因為你從未有過其他的名字。」
「你和我一樣,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維克托,那就是你的名字。」
好像一個長久未解的謎題終於找到了答案。
但維克托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自從他被格溫一槍殺死,完成了劇情中『維克托』的死亡後,他便意識到了所有問題的答案。
那一刻的他,就是劇情里的維克托,
那個目中無人,人厭狗嫌,無惡不作的維克托。
人可以改變,但性格永遠不會變。
無論是他認為的穿越前還是穿越後,維克托的性格從未變過。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跡可循。
可腦中的一切記憶都是那麼的清晰,他身為玩家的技藝,代練的技巧,對整個世界的遊戲記憶。
維克托一清二楚。
說他是劇情里的npc維克托,那麼他腦海當中關於玩家的記憶又該如何解釋?
這一直都是維克托疑惑的問題,所以,他從未篤定過自己的身份,
究竟是玩家,還是npc。
「正因如此,當我發現一成不變的輪迴突然發生了改變,而改變者竟是你,我感到非常驚訝。」
「我還以為,是輪迴中的角色像我一樣,超脫了自我之名,擁有了記憶。」
「沒想到,你竟在意料之外成為了『遊戲者』。」
卡俄斯語氣幽幽,似如恢復了當初創始者的崇高與神秘。
「一個成為了『遊戲者』的輪迴角色,深知這個世界需要如何改變。」
「你做到了,你打破了輪迴,超脫了這個世界。」
「甚至重新恢復輪迴,不停地尋找機會,尋找著可能的出路。」
「你永遠做不到安分守己。」
哪怕死了,也要算儘自己的死亡,安排好了世間的一切,發揮最大的價值。
僅僅最微小的蝴蝶效應,卻也能做到改變輪迴的結局。
「你,又贏了。」
卡俄斯伸直了自己的身體,其平滑的輪廓直刺蒼穹。
「可你即便贏了又如何?輪迴還是會繼續,你還是會進行下一次的輪迴!」
「但下一次,輪迴不會再任由你隱瞞任何事情!」
這場輪迴遲遲沒有被修復,就是因為輪迴的遊戲者沒有察覺到輪迴劇情的細微差別。
哪怕確實有幾場微小的劇情差別,可這對整個輪迴的劇情影響根本不大。
遊戲者之間能互相交流,當他們經歷的劇情走向都是一致的,對遊戲者而言自然沒什麼問題。
由於遊戲者的劇情一致,輪迴自身都沒有察覺到有所不對。
但他還是暴露了,
正義女神最終出現,讓這場從頭到尾都未偏離的劇情,偏偏在最重要的結局上走錯了。
「老實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我告訴你,這次,輪迴已經察覺。」
「下次,它只會更加謹慎,你不會再有任何隱瞞輪迴的機會。」
一旦發現輪迴存在可能更改的跡象,為了玩家的劇情著想,輪迴會立即進行修正。
這便是修復bug的過程。
「你會明白,哪怕你擁有無數次的記憶,只要有遊戲者出現,你也只能任由輪迴發展,重複著輪迴角色『維克托』的故事。」
「否則,我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雖然無非是世界重啟,或是讓玩家消失,總之,只需一個讓玩家接觸不到變化的劇情就已足夠。
輪迴必須確保每個玩家所經歷的故事劇情都保持一致。
因此,維克托這次的小聰明,僅能使用一次。
「準備一下吧。」
「我想我們馬上就會進入諸神黃昏,重啟輪迴。」
「下一次,若我還能看到你的話,希望你的臉上還能保持笑容。」
卡俄斯的這幾句話中毫無感情起伏,它的透明輪廓的手臂輕輕一揮,準備送客離開。
因為這場輪迴的結局已經註定,這場輪迴的結局出現了大的變動。
無論是卡俄斯還是維克托,接下來應該等待的,都只能是這場輪迴的修復,
雖說他們誰都不知道,輪迴要如何進行修復。
說不定經過此次修復以後,無論是他還是維克托,都將再無機會。
甚至更有可能的是,
世界重啟,他們的記憶,將會全部清除。
不再保留之前的記憶,輪迴角色沒有了更多想法。
自然,一切也就只能跟著劇情繼續前進。
說罷,卡俄斯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顯得有些惆悵。
不過這也算是好事。
說不定,他被清除了記憶,或許能比現在更加快樂,
至少,清除了記憶之後,他將能重新以新奇的眼光觀察世界。
直到輪迴一次又一次的再次開始,他再次超脫自己的姓名,保留記憶。
然後,重新開始厭倦,忍受輪迴。
不過不知道下次,當他意識到自己經歷了萬次輪迴之後,還會不會有像維克托這樣的人出現,
打破數萬次的輪迴,為他帶來新的樂趣。
可就在它如此想著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維克托的聲音。
「這麼悲觀?我可是還沒說過幾句話呢。」
一道淡漠的話音落下,不禁重新吸引回了卡俄斯的注意,
它看向了維克托。
即便作為一個靈魂體,對方依舊雙手插兜,表現得平靜而自信。
「你不是很想知道,為什么正義女神會突然出現,改變結局嗎?」
卡俄斯沒有說話,不過它千萬隻眼睛齊齊盯著維克托,也同樣說明了它對維克托話中所述事情的好奇。
「因為我救了她的姐姐。」
良久,沒了聲音。
卡俄斯沉默許久,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就,這麼簡單?」
「當然不止。」
維克托笑著,聳了聳肩,一副輕鬆愜意的模樣。
救下凱芙拉只是維克托順手而為,畢竟一開始他並不忍心看著凱芙拉在他面前而死。
直到後來,他通過赫妮找到了科科特身上的怠惰,與科科特進行了聯繫。
他才確信,科科特,竟也和他一樣保持著記憶。
從那一刻,維克托正式起了算計的心思。
格溫一定會殺他,因為只有殺了他,她才能斷絕所有感情。
可當他死亡的那一刻,如果凱芙拉出現,情況又將如何?
別忘了,格溫拋棄感情的最關鍵原因,是因為她最親的家人凱芙拉,死在了惡魔的手下。
而當格溫得知,救下凱芙拉的人正是維克托時,
她又該如何面對剛剛死在她手下的維克托?
就憑心中那虛無縹緲的正義?
「可一旦恢復了感情,格溫勢必無法成為女神,也不可能變得比女神更加強大。」
「但反過來想,格溫憑什麼不能吞噬女神,讓擁有情感的自己更加強大?」
卡俄斯沒能理解,一個人類,究竟要如何才能夠吞噬神明?還是那個毫無情感的正義女神?
但這時,維克托已經重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卡俄斯,
嘴角,勾起了一抹戲謔的笑。
「卡俄斯,你隱瞞過我。」
「你曾說,你的自身,分裂出了五位神明,但你卻只向我透露了其中四位。」
塔爾塔羅斯,倪克斯,厄瑞玻斯,以及……蓋亞。
只不過蓋亞拋棄姓名,化作自然女神。
「然而這剩下一位,你可從未告訴過我。」
卡俄斯盯著維克托,心中逐漸起了幾分……
荒謬。
他不可能知道這個……
「厄洛斯,那是它的名字吧。」
聽到這裡,卡俄斯那龐大的身軀猛地僵住了。
透明輪廓怔在高空,一動不動,身上的千萬隻眼睛也不再眨動,體內的黑暗也隨之不再起伏。
見狀,維克托立刻笑了出來,
「看來,我的記憶還算不錯。」
「雖然我的印象里從未見過它,不過很合理,畢竟我也沒見過『蓋亞』。」
「所以讓我想想,你的這個『孩子』,估計也拋棄了名字,分裂,或是化作了其他什麼東西吧?」
卡俄斯注視著維克托那看似疑惑,思考著問題的模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維克托,一定什麼都知道。
事實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樣,
「我知道它的能力,代表著情感。」
「你說巧不巧,這個世界上,剛好有幾個能勉強代表情感的生物。」
維克托笑了,可他的眼神卻顯得有些不經意,甚至有些平淡,好像是確定了當下的事實:
「你可別告訴我,那七大原初惡魔,是憑空出現的。」
嫉妒,暴怒,暴食,懶惰,貪慾,色慾,傲慢。
這七大惡魔,還不能代表情感,又能代表什麼?
「偏偏厄洛斯又有著『愛欲』和『情慾』,於是這惡魔的主導體就很自然的成為了『色慾惡魔』。」
「不然,你應該也解釋不了色慾惡魔能收集其他惡魔力量為己所用的事情吧。」
他平靜地看著沉默的卡俄斯,
可對方那凝滯的千萬隻瞳孔當中,明顯帶著些許的驚愕與震撼。
似乎卡俄斯從未想過,維克托竟連此事也能發現。
他可從未刻意透露過。
「我早早讓赫妮收集了剩下的六大惡魔,將它們拼湊成了整體。」
「結果,它們剛好可以讓格溫恢復情感,並給了她一個人類也能吞噬神明的機會。」
所以格溫變強了,
而且變得更強,就連最強盛時期的正義女神也比不上的程度。
她沒有拋棄自己的正義,可由於情感的恢復,讓這位『正義女神』提升了更上一層,
她不是正義女神,而是。
「一個願意為我付出一切,甚至甘願為死去的我贖罪的,」
唰——
維克托話音剛落,
霎時間,一道赤紅火光從這片蘆葦盪周遭的空間裡迸發而出。
熾光拂過,裂口盡開。
而後,從空間裂口的另一側,出現了一位身穿銀白色鎧甲,銀髮肆意飄揚的騎士。
對方手持最普通的騎士長劍,卻足以一劍展開地獄的烈火,強行進入這片初始之間。
她是格溫,亦是——
「我永遠的妻子。」
維克托回過頭去,目光正巧看向了剛剛進入這裡的格溫。
而格溫的目光,也同樣看向了那化作靈魂的維克托。
格溫堅毅凌厲的目光在注視向維克托的那一刻,眸底鋒芒頓時隱匿,
猶如臻冰融化,消解成潺潺春水。
幾分愧疚,幾分柔情。
但卡俄斯此時卻已經忍無可忍。
因為初始之間,被主動開啟。
這意味著,他被挑戰的機會,出現了。
很快,
又有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從那開闢的裂口處走了進來。
而這個人,穿著極為怪異的服裝。
他戴著橄欖球帽,面戴鐵甲,就連一側的手上都架著如同……不,完全就是報紙外觀的盾牌。
可卡俄斯卻無法忽視這個人的出現。
「遊戲者……不對,玩家。」
他,出現在了這裡。
難道,玩家是想要直接挑戰他?
「不是你說的嗎?若是贏了你,就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雖然只是一場輪迴,但我覺得已經夠了。」
維克托悠然的聲音響起。
但卡俄斯沒有回應,透明軀體輪廓還是浮現出各種生物的頭顱,
體內的漆黑逐漸向著這些生物輪廓分散而出,如臨大敵。
面前遼闊無垠的蘆葦盪也染上了漆黑,完全化作了一片流淌的虛無深潭。
蒼穹崩壞,大地翻轉。
沒錯,一旦玩家主動打開了初始之間,不管是什麼方式打開並來到這裡,
都意味著他擁有了能挑戰卡俄斯的權限。
卡俄斯必須接受戰鬥,這是規則。
可當他目光打量起那個手持報紙的玩家之後,
漸漸地,他平靜了下來,不再有先前那種對陣強者的緊張。
因為,這個玩家……
很弱。
對方並沒有達到能直接挑戰他的等級。
於是,卡俄斯重新看向了維克托冷漠的聲音沉重地迴響道:
「這就是你的底氣?一個提前到達此地的玩家。」
「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我一根手指就能將他摁死。」
說著,它又一次挺直了身體,
不過這次,它那兩隻斑斕迴轉的眼眸卻散發著冷漠與不屑的意味,萬千目光睥睨著渺小的維克托。
「而最有威脅的你,也只是一個靈魂體,對我構造不成傷害。」
「指望那個騎士?呵。」
它隨手一揮,便將格溫禁錮在了原地。
格溫感受到一股怪異的沉重束縛扣在了自己的手腳之上,讓她無法動彈,
不過她也沒打算採取什麼行動,連掙扎都懶得掙扎一下,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別忘了。」
「我,是創世之神。」
嗖。
下一秒,維克托靈魂體悠悠一轉,邁步來到了那位玩家的身邊。
「你很自信,這是好事。」
「是,他的確打不過你,但……」
呼——
縹緲的靈魂驟然化作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輕輕地披在了那位玩家的身上。
隨後,
原本還有神態些呆滯的玩家,突然堅毅起來。
瞳孔當中,還透露著幾分自信與嘲笑的戲謔。
再然後,他低下了頭,看著自己那面久違,卻又熟悉的玩家面板。
【姓名:一隻湯姆丶】
【lv——71】
只有七十一級,難怪卡俄斯看不起他。
但無所謂,這些已經夠了。
玩家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拿起手中的報紙,將其攥成了紙筒,輕輕拍打在手心之上。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他抬起面龐,看著面前直入破碎雲霄的創世神,
猶如在看一隻活蹦亂跳的獵物,
「我,是個代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