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局面以及未來可能的走向，太后心中清如明鏡一般。
容澈留在京郊以靜制動，有極大的可能在關鍵時刻出動拿到那把龍椅。
而容煥之事……
虞山距離京城千里之遙，鞭長莫及問了也沒有用。
更因為容煥如今算是容澈的競爭對手。
容澈是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可他問了。
他還是不想？
沈凝也一瞬間想到了這些，看向容澈，欲言又止。
容澈說：「現在容子安的人的確沒收到任何刺殺三殿下成功的消息，可是那喬遠舟並非省油的燈。」
話落便沉默下去。
太后問：「所以你想如何？」
「我想……或許應該前往虞山一趟，如果可能的話，襄助三殿下回京。」
太后眉心微微一聳，「你可想清楚了嗎？」
「是。」
容澈點了點頭，看向沈凝時也牽住了沈凝的手，輕輕握在自己掌心之中，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他對太后說：「我想清楚了。」
「你……哎你……」太后神色複雜，唇瓣開合良久，嘆氣道：「你這個孩子啊，哀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容澈笑道：「三殿下與我們不分彼此，如今他既有危險，我們不能袖手旁觀的。」
太后又嘆了口氣：「你自己看吧，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是。」
容澈頷首給太后行了個禮後，牽著沈凝出去了。
到了外頭一棵大樹之下，兩人腳下站定。
容澈剛要開口，沈凝忽然上前將他抱住，「阿澈。」
容澈抬起的手微頓，將她攬住，「凝凝。這兩日我反覆地試想過，若登帝位是何等光景。」
「我想到了和你帝後同心，情深意篤。」
「想到了許多年少時為國為民的志向，如何改革，如何推行新政，如何加強武力，如何通商……」
「我甚至，好像看到了往後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我們兒女繞膝和美幸福。」
「我那時候也想，便爭一把。」
「那個位置原就是我父親的，我爭也名正言順。」
「可我與你出京之後，見你懷著孕卻要膽戰心驚，要與人動手，暴怒難平，我忽然間又改變了注意。」
那些他心裡想往過的，登了帝位之後的幸福生活，也伴隨著無數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
那就意味著，他和沈凝要繼續面對那些危險和算計。
從他出生到如今，便一直在面對各種陰謀陽謀。
他其實已經有些膩了、倦了。
如果以後餘生還要不斷去面對，要帶著自己的妻子、孩子繼續卷在那樣的漩渦之中，真的就好嗎？
不是非要走到那至高位置上去，從此困守，難得自由。
容澈鬆開沈凝，掌心輕托起沈凝的臉笑著說：「鴛鴦大盜很好玩，凝凝，我想你，想我們往後都可以過的輕鬆自在一點。」
沈凝眸光閃亮，「好吧，其實我也喜歡做鴛鴦大盜。」
容澈笑道：「是吧，而且我想，陛下的選擇也會是他，他得位會更順理成章，更容易。」
他還是他們的盟友，他的親妹妹容楚靈是裴書辭的妻子。
容煥的心性也讓可以讓人放心。
沈凝輕吸了口氣笑嘆道：「皇后娘娘沒得做啦！」
「你呀你。」
容澈指節颳了刮沈凝鼻頭，「真把你鎖鳳儀宮你怕是能急瘋了，身在高位，太多束縛。」
「須知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之詞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我知道。」沈凝低頭。
這些年看皇后姨母備受束縛，沈凝如何不懂？
雖然她與容澈和裴皇后與景和帝不同，但當處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也會有難以避開的身不由己吧。
她先前與容澈說可以爭一爭這江山帝位，是真心的。
她覺得容澈有機會，有底氣，也有能力。
並且坐上那把椅子之後絕對會是個好皇帝。
但這一刻，容澈說出退，沈凝亦是緩緩呼出一口氣。
其實爭有爭的好，退有退的好。
她不是非爭不可。
誠如容澈所說，鴛鴦大盜也很好玩。
「我打算去虞山。」容澈牽住沈凝手腕，這短短一會兒他已經做好決定，「我會儘快找到三殿下。」
「然後和鄭崇、鄭國公以及你父親做聯絡，請他兵逼京城。」
沈凝眉心緊蹙：「你是打算，化被動為主動？」
「不錯。」
容澈說道：「容子安進京了，我不確定他會和陛下如何周旋，但只要白虎軍兵逼京城，他就算拿到傳位詔書也無用。」
「當年陛下可以勤王，如今我們亦可勤王。」
只要給天下人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即可。
比如——
七王挾持天子、毒殺天子。
弒殺君父，該死無葬身之地。
等到事情終了，大局已定，不管是容子安還是景和帝，都不得不面對既定的結局。
而這一切，自然是要讓容煥來主導。
勤王護駕是為不世大功，他順理成章走到那最高處。
當然，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容煥當真安全，可以趕到京城。
……
容澈離開了。
沈凝留在了京安山上太后身邊。
走時容澈擁抱了沈凝，在沈凝額心重重落下一吻，留下一句「等我回來」，便果斷轉身，再未回頭。
兩人最近這一年多分別了太多次。
沈凝知道他非走不可，是去辦大事要事。
可望著他的背影，一抹酸澀還是難以控制地浮上心頭。
離別總是愁苦多。
她啊，真的好討厭分開，要是一輩子做什麼都能待在一起多好。
可這希望終究也只是希望。
因為容澈的離開，沈凝難免心情滴落，整個人都變得很安靜。
太后瞧著她精神不佳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
她原是希望沈凝能勸一勸容澈，不要輕易放棄的，最後卻也將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心底深處。
碾碎了，變成渣滓、變成粉末。
當年，榮陽公主對尚且是稚子的容澈說「這天下本該是你的，你要記得，來日定要奪回來」。
她聽到後，怕容澈受榮陽公主影響，真有搶奪帝位之心。
景和帝的手段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容澈一個稚子就算有榮陽公主也鬥不過他。
為了保著容澈，她用計謀讓景和帝發現了榮陽公主的野心，將榮陽公主趕出京城，又親自去見景和帝，將容澈要到自己身邊。
她對容澈悉心教養，引導儒學，用為國為民的忠義情懷薰陶他。
容澈果真長成了溫潤君子，還有了沈凝那般青梅竹馬的戀人，何其美好。
可沈凝移情別戀，容澈性情大變。
後來容澈和沈凝又好起來了，她的心裡卻無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