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璇隨在柯氏的一旁，柔柔微笑，乖巧地喚：「姐姐。」
今日的沈璇一身藍色薔薇裙，一頭烏黑青絲梳成望仙髻，五彩碧璽寶石發箍妝點髮髻，白如珠貝的耳朵上戴著玉蘭耳鐺。
這是稍稍裝扮了一下。
沒有特別隆重，但也沒有很居家隨意，讓人感覺她重視這場宴會。
如此既是尊重辦這場宴會的沈凝。
也是給吳有江這位忠僕面子。
她站在柯氏身邊眉目低垂，雙手捏著帕子交握在小腹之前，規矩的樣子，簡直就是乖巧柔弱的好妹妹。
沈凝微笑道：「妹妹的發箍真好看，很襯妹妹。」
「還是姐姐前兩年送的禮物。」
沈璇的手撫上發箍摸了摸，朝沈凝笑得甜美：「是姐姐的東西好。」
兩人「姐妹情深」地寒暄了兩句，沈璇就隨著柯氏也入席了。
吳有也提前給她們母女準備了席位。
沈凝的位置在正中，她們母女的位置在側方。
這誰主誰從不能有丁點含糊。
沈璇隨著柯氏坐定，面上笑著，實則早已經是氣的心肝肺都在疼。
都是將軍府的小姐，都是沈敬軒的女兒，憑什麼沈凝就一副主家模樣，她和娘就得一副下人姿態？
「璇兒。」
柯氏的手握住了沈璇的手，微笑著沖沈璇看。
沈璇深吸口氣，所有的不甘和火氣也只能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入席了，沈凝起身走到宴席正中位置站定。
她今日穿淡紫色對襟小襖，下搭銀白色褶裙，裙擺上繡五彩折枝花草，精緻的繡花腰帶上左右垂墜波紋狀珠串，珍珠都是勻稱的黃豆粒大小。
那色澤瑩潤，在陽光之下折射出點點光華。
青絲挽成瑤台髻，左右鬢角垂下淡紫流蘇，美麗之間更帶幾分親切之感。
「各位安。」沈凝左手搭在小腹之前，右手隨意地垂在身側，頷首，微笑著開口，聲音清亮悅耳。
所有入席的僕人們都站了起來，躬身行禮：「大小姐安！」
這參與宴會的僕人沒有一千也有數百，大家異口同聲喊出來，雖是男女老少聲音交雜，卻也是聲振屋瓦。
「都免禮吧！」
沈凝客氣地說道：「今日宴會是為吳伯接風，更是要還吳伯一個清白！」
吳有江站起身：「小姐……」
沈凝抬手制止他開口，徐聲說道：「三年前我將吳伯驅逐出府。外面的人都說他吃裡爬外，奴大欺主，吳伯一家甚至為名聲所累難以生存。」
「但三年前的事情……其實是我誤會吳伯，如今我親自將吳伯請來，也在大家面前將此事說清楚。」
沈凝說到此處微頓，繼而揚聲，慎重地說道：「吳伯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我、對不起沈家的事情。」
「是我對不起吳伯。」
沈凝轉向吳有江方向，雙手微合收攏而來，輕貼額心彎身：「請吳伯念我年幼，海量汪涵。」
「小姐！」
吳有江臉色大變，衝上前連忙扶起沈凝，急聲道：「老奴怎敢受小姐如此大禮！」
沈凝起身，「我這一禮也抵不了吳伯受的冤枉和委屈，吳伯為沈家勞心勞力，鞠躬盡瘁是為忠僕，不該受冤屈。」
「小姐……」
吳有江看她神色認真，語氣誠摯，心中激盪不已，眼睛竟有些發紅，「小姐如此看重，老奴就是受些許委屈也心甘情願。」
「小姐放心，老奴必定會認真襄助小姐，理好這府上大小事宜。」
「好！」
沈凝輕聲微笑：「吳伯入座吧。」
「是！」吳有江欠身之後，做了個請的動作，見沈凝回座，他才轉向自己位置。
一眾奴僕看在眼中，心底萬分驚異。
只覺方才沈凝和吳有江的主僕情深，倒是看著真的情真意切，可比一開始與沈璇的姐妹情深動人多了。
吳小憐坐在角落位置，極為冰冷地哼了一聲，「裝模作樣。」
不遠處的遊廊轉角，容澈帶著齊耕和齊耘把方才的情景看在眼中。
齊耘忍不住說道：「沒想到這位沈大小姐竟會給奴僕道歉。」
人分三六九等。
沈凝出身尊貴，母家強悍，前有皇后替她撐腰，後有西境白虎軍團是為強悍後盾。
她算是上上等的身份，卻如此紆尊降貴，給一個下人行禮。
怎麼不叫齊耘詫異？
就是平素十分冷漠，除了正事凡事不過眼的齊耕也微擰了眉：「招攬人心？」
齊耘遲疑道：「約莫是吧。」
容澈沒有說話。
他那雙如似幽潭般神秘的眼眸漆黑而深邃。
沈凝此舉的確有招攬人心之意，但招攬的並非吳有江，而是其餘的管事、僕人。
沈家如今情況不穩，柯氏交了掌家權之後又換吳有江來大刀闊斧，人事變動極大，大家的心也是不穩定的。
沈凝此舉對沈家現在的情況極有利處，能讓人定心——
她對待吳有江的態度，會讓其他下人看到希望。
只要認真踏實做事，就能得主人家賞識，來日成為半個主子也不是奢望。
而她對吳有江行的那個禮，當真是慎重十足。
容澈覺得她是真心給吳有江道歉的。
如此知錯能改落落大方，身正心正……真是和當初的凝凝一般無二啊。
容澈的目光落在沈凝的身上，久久不去。
這麼遠的距離，沈凝卻也是敏銳的，感受到了容澈的注視。
與幾個管事談笑的間隙，沈凝眸光微轉，就和容澈目光相對，那清澈的眼睛也很快浮起三分笑意，像是跟他打招呼。
容澈垂眸，轉身離開了。
……
宴會進行了一個多時辰。
沈璇也裝模作樣了一個多時辰，結束之後給沈凝打過招呼，只一轉身，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咬著牙快步上了遊廊。
柯氏伴在她身邊低聲勸：「別人在看。」
沈璇咬碎了銀牙，卻還是僵著一張笑臉控制腳下速度。
等回到了漪瀾院裡，沈璇忍無可忍地低喊出聲：「這個小賤人！她怎麼這麼會收買人心啊？」
宴席是請了外面的人來辦的，一切結束後也由外面的人收拾整理。
今日府上除了府兵和一些必須要守著的崗位之外，其他人都是休沐，而且沈凝還給所有人都準備了兩個月的月例做紅封。
這一路過來，遇到的下人都在議論大小姐的心胸和恩德，議論著以後要好好做事，讓大小姐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