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英靜默地看著柯氏。
只瞧她越說越激動，甚至眼睛裡面都有了淚花，焦急而迫切。
裴懷英心中嘆了口氣。
這樣的柯氏看在眼中，也只是一個柔弱可憐的母親罷了。
但柯氏說香料針對老夫人時，裴懷英瞳孔還是瞬間收縮了一下。
她緩緩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對你的女兒也是，但前提是你們沒有傷害到我的家人。」
柯氏連忙說：「妾身絕不敢傷害任何人。」
「那沈璇呢？香料呢？」
「璇兒她的香料——」柯氏的面色變得艱難起來，咬唇良久才說：「應該也不會傷身吧？」
「府上大夫每日都給老夫人請脈，還有後來到府上的那個小先生，也隔兩日就去給老夫人看病。」
「他們都沒說老夫人有什麼不對，應該……」
「璇兒應該就是用香料讓老夫人離不開她，然後給她自己圖個便利……肯定是！」
柯氏越說，臉色越白，語氣卻越發的堅定。
仿佛她堅定態度，自己所說的一切便都是事實一樣。
裴懷英看她片刻，淡淡說：「好，那我讓人將沈璇叫來，你儘量勸勸，我也好好問一問，看看——」
「侯爺！」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春和焦急的聲音，「侯爺，府上起火了！」
裴懷英眉心微微一聳，淡定問：「火勢大麼？」
「有一點……在後院柴房附近，那裡存著過年用的乾柴，如今天氣乾燥，火勢蔓延的有點快。」
春和快速稟報：「現在少將軍還有小姐都沒回來，公主也不在府上。」
「不過府兵已經過去救火了，府兵這些年來被少將軍帶著，都是訓練有素的，侯爺不用太過擔心。」
「好。」裴懷英淡淡應了一聲，問道：「沈璇人呢？可在她的茉香院嗎？」
「侯爺稍等，奴婢去請。」
話音落下，外面便傳來春和離去的腳步聲。
裴懷英看向猶然跪著的柯氏，「你起來吧。」
柯氏扶著自己的膝蓋，慢慢站起身來，臉上的神色卻難掩驚慌失措。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著火之事，似乎和沈璇有點什麼關聯。
可沈璇為何放火？
她想幹什麼？
「侯爺、侯爺！」
柯氏向裴懷英說道：「妾身有點擔心……璇兒這性子如今實在是叛逆，春和姑娘怕是叫不來她。」
「妾身過去叫她吧。」
裴懷英點點頭：「可以，你去吧。」
「是。」
柯氏給裴懷英行了個禮，便快速轉身，出了英才閣的門後，更是直接提起裙擺，小跑了起來。
夜色黑沉，她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栽的極疼，甚至是失控地慘叫了一聲。
但還是迅速起身，一瘸一拐地往茉香院那邊去。
伺候的婢女跟在她身後想扶她，勸她走慢一點，都被柯氏推開。
火勢看起來的確有些大。
裴懷英的英才閣距離柴房很遠，但出了英才閣的門，就能看到那邊的火光，還能嗅到木材被燒焦的氣息。
府兵和下人全在往那著火的地方靠近，不少人手上拎著木桶。
木桶之中的水隨著來回奔跑灑出來不少。
柯氏走在這樣雜亂的府上，竟好似迷路了一樣打了好幾個轉還沒到茉香院。
在轉過一段遊廊拐角的時候，斜刺里忽然伸出一隻手，將柯氏一扯。
柯氏嚇得驚叫一聲。
嘴巴被人捂住了，沈璇的聲音從柯氏身後響起：「娘！」
柯氏立即轉過身來。
沈璇不知何時換了廚娘的衣裳，滿頭烏髮也用一條粗布巾包住，臉上擦了髒污的黑灰，手中還拎著一個髒兮兮的包袱。
柯氏驚道：「你怎麼這副打扮？」
「你別管這個了，快點跟我走，我給你也找了一身衣服，這個——」沈璇丟了一套衣服在柯氏的身上，「你快換上！」
那也是一套廚娘的衣裳，丟到柯氏身上的時候，柯氏甚至嗅到了廚房那種特有的油膩子氣息。
柯氏怔愣：「為什麼要換衣服？」
只一瞬，柯氏猛地回過神來：「火是你放的嗎？你要乘亂逃跑？你打算跑哪去！」
沈璇飛快說道：「我自是去個能讓我有前程的地方！」
柯氏只覺得她徹底瘋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危險，你我母女都是弱質女流，我們離了這府宅，眨眼被人抓住了賣到哪裡都有可能！」
「什麼前程？你自己的親爹給你前程你不信，非要信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沈璇氣惱至極，呵斥道：「都到了現在你還在說這些廢話？快點換衣服，要麼就跟我一起走，要麼你一個人待在——」
啪！
柯氏忍無可忍地甩了沈璇一記耳光，用力之大，把自己的手都打麻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沈璇，「你真是瘋了，瘋了！現在跟我回去，到裴侯面前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把一切交代清楚！」
「裴侯說了，只要沒有釀成大禍就不會追究我們母女。」
「你和那些人，是那些人在做事，你最多就是傳傳消息什麼的，有錯也是他們的錯，你是定國將軍的女兒！」
「現在裴侯也發下了話，你回頭，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
沈璇被甩地撞到了廊柱上。
等她扶著柱子站起身，回過頭來的時候，唇角已經裂開一道口子，滲出血漬來。
她怨恨無比地看著柯氏，「我真是犯了傻，竟然到這裡等你一起走，你就是個軟骨頭，沒了男人沒了權勢你就站不起來的軟骨頭！」
「那你就一個人在這裡待著吧！」
話落，沈璇轉身快步跑進了夜色中。
柯氏大驚，「璇兒！」
她拔足追了上去，無奈裙擺太長，她摔倒數次，卻猶然不放棄，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追。
那原本就不算平整的髮髻，也因為接連摔倒和追逐，弄的無比凌亂，釵環掉落。
等她追到角門之前，馬上就要追到沈璇的時候，原本跑的極快的沈璇竟然停住了腳步。
「璇兒——」
柯氏喘著氣抬頭一看，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只見春和扶著裴懷英站在角門之前，一隊府兵護衛在裴懷英身後，都舉著火把，不知在此處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