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進陣

  崔彥軍候在一旁,暗暗嘆了口氣,他心想主子現在平靜的次數多了,但他卻是覺得更加難服侍了。

  「殿下,現在怎麼辦?」

  沉吟了良久,崔彥軍低聲問出這麼一句來。

  容澈朝崔彥軍打了個安靜的手勢,視線緩緩從潺潺流水移動到不遠處的暗沉山巒峰線,又從那些峰線上,移到婆娑樹影,漫天星辰。

  而後,容澈閉上眼睛,似是在傾耳細聽什麼。

  崔彥軍本要問他,是否下山再查探一下。

  看看這離開的一日發生了什麼不尋常之事。

  但看容澈這般姿態,也連忙噤聲沒有詢問,而是揮手示意親信自去查探,不敢打擾容澈分毫。

  就這般傾聽半盞茶時間,容澈緩緩睜開眼,「你們在此處等著,我自己進去。」

  「進去?」

  崔彥軍意外地出聲,正要問如何進去,卻陡然瞪大眼睛。

  只見容澈踏入面前潺潺流水之中,但卻衣袍如舊,未曾被水流沖刷浸濕,竟是進了陣!

  崔彥軍還來不及感嘆殿下博學聰慧,容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水色之中。

  ……

  容澈一步一步走的極穩。

  其實陣法無非是以奇門五行排出莫測宮位,以迷幻之景掩人耳目。

  容澈不曾專門習過奇門五行。

  也沒有人與他說過這山中陣法玄機。

  但他自幼讀書破萬卷,後為了沈凝各類雜書都有涉獵,所知所曉本就超乎一般飽讀之士。

  加之他天生聰慧,入望月山之後一直少說多察,細細觀望過。

  上一次又誤入迷陣,因而對山中陣法稍有一些頭緒。

  因而方才閉目凝神靜思,以聽聲分辨真實與幻境,便可踏步伐進陣,不需等人開起陣門機關。

  「蹚」過那水流,容澈果然來到曾經入陣之後甜香肆溢的山道。

  而他回頭去看時,已不見水流和崔彥軍等人。

  容澈半刻不曾多耽擱,屏住呼吸快步從山道而過,朝著竹舍走去。

  然而到達竹舍,整個院落卻是一片黑,不曾點燈。

  容澈站在門前已經能感受到裡面沒有任何呼吸吐納。

  沒人。

  他停頓一瞬,還是快步進去,率先查看自己和沈凝的房間。

  一切如常。

  他又望了玉虛塵的房門一眼,終究沒有前去查探,而是直接前往裴懷英修養所在的石室。

  果然在靠近石室時,遠遠便瞧見玉虛塵身邊兩個少年,以及銀眉都立在石室左右。

  兩個少年瞧見容澈都怔了一瞬。

  應是沒想到,沒有人去開機關他竟然自己進來到了此處。

  銀眉快步上前:「殿下!」

  容澈盯著那石壁問:「王妃呢?」

  「王妃進去了,與玉先生和衛先生一起……在救治裴侯。」

  容澈卻不曾鬆懈,反倒下意識地眉心輕擰:「不是說不能隨意進去,為何她又能進去了?」

  他看向銀眉,「怎麼回事?」

  「需要王妃放血。」

  「……」

  銀眉一句話落,容澈臉色瞬間僵冷。

  怪不得先前玉虛塵聽聞沈凝可能懷孕的時候,神色詫異間帶著幾分急切,後來診脈探得沈凝不曾懷孕,又神色舒緩,似鬆了口氣。

  那是因為沈凝一旦懷孕,就不能隨便放血!

  可是裡面要救治的人是沈凝的母親——

  容澈知道,沈凝定是萬分願意。

  他縱有無數憤怒,也和無力交織在一起,難以發作。

  片刻後,容澈凝聲問:「進去多久了?」

  「太陽剛落山就進去的,到現在有大半個時辰。」

  容澈之後不再發問,立在那石門之前靜靜等候。

  心中的擔憂和焦慮讓等待變得無比煎熬。

  時間越是推移,那份煎熬越是深濃的壓抑,讓呼吸不住地緊繃,無法鬆弛分毫。

  等到那石門咯吱一聲響起,容澈感覺自己的身子都有已僵的手腳發痛。

  他快步上前。

  雖早已知曉沈凝入石室的因由,也已經預見她出來時候的情況,但看到的時候還是難以抑制臉色陡變——

  她幾乎整個人都是雪白的。

  白色的不知什麼材質的衣袍包裹周身,兜帽蓋住了烏髮,臉白的幾乎透明。

  原本艷紅的唇,黑亮的眉毛和眼睫都染上了一片霜色。

  氣息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

  那樣的白,在這漆黑的夜間本就刺目。

  而隨著抱她的玉虛塵彎身探出石門的一瞬,沈凝手臂掉落,那包裹在手腕處傷口的白布上滲出的鮮紅血跡更讓容澈驚心。

  一聲「凝凝」梗在了喉間,難以呼喚而出。

  容澈已朝玉虛塵伸手。

  玉虛塵瞧見容澈,眼底有一抹意外一閃而過,之後便是濃濃的無力和抱歉之色。

  他將沈凝交給容澈,什麼也沒說立在原地,靜看著容澈抱著沈凝快步下山。

  如今已是深秋。

  一場秋雨一場寒,晚間的山風那般的冷。

  而當初斯文到甚至有些文弱,經不起寒風侵擾的青年沒了寒毒困體,由著那山風吹的衣袍起落。

  玉竹一般修長的身姿,算不上魁梧英偉的身形和脊樑,竟也透出濃濃的巍峨之感,似參天巨樹,挺拔安全。

  玉虛塵喃喃:「挺好。」

  沈凝的眼光,可比她母親好多了。

  此時一縷山風拂來,冷的有些刺骨。

  玉虛塵腳下不穩,跌向一邊。

  「師父小心!」

  衛文清快步上前,將他扶住,擔憂道:「您最近實在耗損過多,弟子扶您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裴侯這裡,弟子會仔細照料。」

  「……好。」

  玉虛塵點點頭,又回眸瞧了那緩緩關上的石門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縱然這麼多年來千難萬難,廢去無數心思。

  但總算……所有的心思都不曾白費。

  她真的要醒了。

  ……

  容澈將沈凝抱回竹舍之中,放在床榻上,便仔細檢查了沈凝周身。

  當看到兩邊手腕都是傷口之時,原就凝重的臉色更僵冷了幾分。

  他的動作極其小心,慢慢把沈凝的手放回被中。

  傷口是仔細包紮過的,已經止了血。

  他現在自不可能再拆開檢查,那只會拉扯傷口讓她更疼。

  銀眉話不多卻是懂事,片刻功夫已經送了熱水前來。

  容澈默默無聲地洗了溫熱的帕子,擦拭沈凝眉上的霜白,那動作輕的像是怕弄碎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