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莫要逼他

  沈凝應了聲「好」。

  容澈並未帶著沈凝在佛寺之中的任何禪院逗留,而是直接下山,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之上。

  馬車雖然外面看著樸素,但裡面空間足夠大,有一方小小的臥榻,還有長條小几,上頭擺著紫砂茶具和兩碟糕點。

  容澈拿出隨身的素色手帕折好了,又拎起桌上的紫砂小茶壺將手帕浸濕,而後傾身上前,去擦拭沈凝的臉。

  「很髒嗎?」

  沈凝乖乖地半仰著頭讓容澈的手帕落在自己的臉頰上,不太好意思地說:「一路快馬趕來的,都沒工夫整理自己呢。」

  「不髒。」

  容澈淡笑著,「只是臉頰上有一點點灰塵。」

  他認真地將沈凝的面龐擦拭了一遍,又抬手給沈凝整理頭髮。

  沈凝微抬著眼眸,定定地看著他。

  待到容澈將她有些鬆散的髮髻重新理好的時候,沈凝身子往前,輕靠在容澈懷中抱緊了他,「阿澈我剛才聽到你和太后說的話了。」

  「我不是故意要窺聽你們講話……是我出京之後,在路上發現打鬥的痕跡。」

  「我怕你會受傷,有個什麼好歹,所以我到了這禪院,知道你在裡頭時,下意識地便想聽聽你的聲音好安心。」

  「結果便聽到你說那些……你說的真好。」

  沈凝鼻尖蹭了蹭容澈的衣領,輕聲說道:「其實我早知你心思,但今天聽到你和太后平緩說起,我依然覺得十分激動振奮。」

  「這樣的你才是值得我一輩子喜歡的阿澈。」

  容澈聽她老實交代自己窺聽時,面上便浮起縱容無奈的溫柔笑意,後來聽到她說路上看到打鬥痕跡,容澈眼底又上過幾分憂色。

  自是猜測她有沒有遇到危險,還下意識地再次打量了沈凝周身,看她完好無損,稍稍鬆了口氣。

  到最後聽到沈凝說,「早知你心思」,「值得我喜歡一輩子的阿澈」,容澈略微怔了一下。

  他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身前的沈凝,遲疑道:「早知道?你是何時——還是那做鬼魂的時候吧。」

  「是啊。」沈凝低笑一聲,在容澈懷中點頭,「我跟你說過的,那時候我一直飄在你身邊……我聽到過槐伯勸你放棄我。」

  「在白雪寒梅那件事情後,我更見過槐伯憤怒至極,和手下人密議要殺了我。」

  那些夜深人靜之時不為人知的詭計,是每個人心中最陰暗的東西。

  是只有沈凝那個鬼魂才能看到的東西。

  槐伯也的確動手了,但被容澈洞察,那要沈凝命的計劃最終擱淺。

  容澈堅持要護衛沈凝,槐伯也只能放棄。

  但自白雪寒梅的事情之後,槐伯看待沈凝便如同是看待仇人,再也不期待她會回頭。

  那時應當……除了皇后姨母便只有容澈還在期待沈凝回頭吧。

  容澈又是一怔,抱緊了沈凝,「我從未想過要殺掉你,放棄你……那最後一次是逼不得已,我怕我不放你走,會傷害到你……」

  當時的「沈凝」以死相逼啊,容澈更怕的竟還是她傷了自己。

  沈凝心頭微微發酸,抓緊了容澈腰側衣裳,低聲說道:「其實你中了白雪寒梅之後,我甚至希望你會採納槐伯的建議,殺了我。」

  容澈皺眉:「你——」

  「你聽我說。」沈凝不等他說話便出聲把話茬搶了過來,「那時候那人用我的身子那般癲狂,你被折磨的那麼痛苦,我無能為力也痛苦至極。」

  「我便想,與其因為她讓所有人都受折磨,不如死了乾淨。」

  「這個念想一冒出來,便像是野火遇到了烈風,越燒越是猛烈。」

  「可是你不會殺她,我看著她用我的身子發瘋作怪,我想殺她我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

  容澈聽著沈凝的話,感受到了那語氣之中濃濃的無助、憤恨、痛苦。

  他心疼地抱緊了懷中的姑娘,溫聲安撫:「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沈凝輕輕應了一聲,逐漸平靜下來。

  她低柔說道:「我還知道……你姑母榮陽公主傳了信來讓你借我身份暗中奪嫡,她說讓你想辦法控制住我,用毒還是用什麼。」

  「她讓你腦子清醒一點,說這天下原本就該是你的。」

  「一開始她寫信的語氣都很是嚴肅激進,可你不予理會,後來她的信語氣便放軟了不少,開始哄勸你。」

  「她說我不值得你的深情。」

  「她說我如果堅持不願意和你在一起,皇后姨母最後肯定還是會隨我的意,會讓我嫁給容子安,到時候你什麼都得不到。」

  「她還說,你如果想留住我,最好的辦法就是奪嫡,只要奪嫡成功,一切都是你說了算,你可以把我永遠留在身邊。」

  容澈的身子略微僵了一僵。

  當初看到榮陽公主的信,他心中的確有所動搖。

  尤其是方才沈凝說的最後兩條。

  想想沈凝有可能嫁給別人……他要想永遠留住他,就得坐上九五之位,而後一切自己說了算。

  他曾將支持先帝的忠心老臣全部列作名單,還分析過聯合那些老臣,如何滲透朝堂,如何博得民心和兵權。

  因為先前沈凝從未提過任何關於榮陽公主的事情。

  哪怕是後期說起榮陽公主身子不適,沈凝態度也很平常。

  容澈便以為,沈凝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沈凝說過,那時候她雖然常常跟在自己身邊,但也有的時候會飄到外面去。

  所以容澈以為,他看榮陽公主信件的時候沈凝正巧是不在的,卻不想沈凝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容澈沉默了片刻後,僵硬的身體又恢復原狀。

  他語氣溫柔,攬抱沈凝的那條手臂卻收的更緊,「那時候我曾想過按照姑母的建議,能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可是……只看她那般無情憎恨的眼神,我又猶豫卻步,我感覺她和你是兩個人,只是我證實不了,也解決不了。」

  「所以便只能把自己關在蘭台閣內,也無法放她離去……」

  「去年如果你沒有回來,我想我大約會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只要我活著,我便會關著她,等著機緣。」

  「很慶幸,你真的回來了。」

  「凝凝。」容澈低頭親了親沈凝的額角,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幽光起伏,「我們永遠在一起。」

  三年的折磨看似過去了,可卻在容澈心中留下了極為深重的痕跡。

  重新擁沈凝入懷的那一瞬,他心中就做好了決定。

  他和沈凝在一起是所有一切的前提。

  若有人非要拆散他們,那這天下安定四海昇平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和太后說的所有的話都是真心的。

  但前提是他和沈凝好好的。

  莫要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