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緊盯著他,銳利的視線直刺人心,真田明野也不是隨意能被壓下的人,他面色嚴肅的跟阿大對視過去,兩人在空中相抵的手臂沒有分開,反而是暗暗較勁。
半晌後,阿大率先放手,又恢復了保鏢的模樣,「您來的不湊巧,她剛睡下,改天吧。」
真田明野面不改色的收回手,又理了理袖口,「沒關係,我有時間,可以等。」
阿大一聳肩,「您隨意。」
既然人已經找過來了,那麼遲早是要見面的,他願意等就等唄。
反正他是不會因為有人來就把陷入睡眠的真田苓吵醒,所有的事情等她醒了之後再說。
這一等就是三小時往上,真田明野就在門口等著,神色沒有一絲的不耐煩,只不過電話比較頻繁,他調成了震動模式,打電話都是輕聲輕語的。
真田苓一覺醒來只覺得骨頭都要僵死了,真要這麼一直躺下去,她非得骨質疏鬆不可。
然後她去解決了一下生理衛生,不白虧VIP病房的名頭,馬桶都是全自動的。
真田苓解決好這些事情之後坐在輪椅上,小腿微微晃了下,還是有點疼的,繼續養著吧。
不過,真田苓看了眼窗外的陽光,「阿大,要不我們去樓下溜達一圈吧。」
阿大把薄毯蓋在真田苓的腿上,又在真田苓輸液的手下放了一個迷你的小暖袋,「今天怕是不行。」
「為什麼?」
阿大看著真田苓說道,「你伯父過來了,就在門口。」
真田苓指尖無意識的捏緊了暖袋,片刻後又放鬆,「是嗎?伯父過來了啊。」
真田苓住院的次數越來越多,她也想過被家裡人發現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她又應該怎麼解釋,不管怎麼想,結果都是不太好。
她還沒有做好,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跟家裡人見面。
幸好第一個出現的人不是真田弦一郎,她還有時間準備。
阿大看著沉默的真田苓,說道,「我去開門,讓他進來?」
真田苓搖頭,「你推我出去吧。」
這一天總是會到的,之後可能還會有更要緊的事情,就當是提前演練了。
真田明野從阿大進門後一直注意著這裡的動靜,電話都顧不上接了。
知道病房的門緩緩打開,他看清楚了真田苓現在的樣子,真田明野瞳孔驟縮,呼吸一窒,手裡的手機也失重的掉在地上,發出咔的一聲脆響。
真田明野有想過,真田苓消失的這段時間又住醫院,大概率會和這次的地震有關,可是腦子裡的轉念一想,又哪裡比得上前親眼見到來的震驚刺激。
真田苓的臉上傷痕遍布,神色灰敗,皮膚是一種病態的青白,就像是一束瀕臨枯萎的玫瑰花,已經到花期的最終點。
真田明野在跟真田苓對視片刻之後趕忙低頭去撿自己的手機,來藉此遮掩自己一瞬間的失態,眼眶燒的通紅,四肢百骸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比他自己受傷時還要來的猛烈。
真田苓喉嚨滾動了幾番,在真田明野直起身體的時候,抬頭看向他說道,「抱歉伯父,讓您擔心了。」
長輩和朋友不同,所以面對的態度也不同,而且真田明野的神情有些不對勁,真田苓一時間也拿不準他的意思。
一出口便是道歉,可真田苓又何錯之後,她只不過就是沒有再受傷的第一時間通知家裡而已,反而一直在電話里說自己沒事。
如果不是他親自過來一趟,發現了真田苓隱藏的事情,她還要瞞多久,到她自己痊癒嗎?
錯的應該是他才是,沒有給予足夠的安全感,使得真田苓在意外來臨的時候,想不到家裡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接通電話也是閉口不言自己的情況。
她只是一個孩子,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哪怕她再成熟。
真田明野張口要說些什麼,只不過喉嚨哽咽了一下,他扭過頭輕咳幾聲,壓下心底所有升騰的情緒,「我能看看你的病例嗎?」
「或者我跟你的主治醫生說兩句話?」
「可以嗎?」
真田苓輕聲說道,「伯父,我只是看起來稍微嚇人些,其實都是皮外傷,不要緊的,您不用太擔心我。」
真田明野盯著真田苓,眼眶微微泛紅,「那我...要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你說的,不擔心你。
我要怎麼相信,你的傷不要緊。
要怎麼相信,你現在好好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擔心。
真田苓沉默片刻,「伯父,您進屋聊吧。」
就算樓道沒有其他人,一直在門口也不像回事。
阿大推真田苓回屋,真田明野使勁在臉上搓了一把,深吸一口氣,才跟著進去。
阿大給真田明野倒了杯熱水,確定了真田苓病號服口袋的微型監護儀是正常運行,點滴瓶也是護士剛換的,一個小時沒問題,然後他才推門離開,把空間留給了這兩個人。
真田明野坐在沙發上,仔仔細細的看著真田苓的傷口,生怕錯過一絲一厘。
直到茶几上冒著白煙的熱水已經涼透,雙方均是一言不發。
真田苓是在想,她應該怎麼解釋會比較合理些。
真田明野驀的苦笑一聲,「至少,要告訴我,你身上還有什麼傷?坐輪椅是傷到腿了嗎?」
「地震的那一天,你在哪裡,邊緣地帶還是震源中心,是被埋下去了,還是被掉落的碎石砸到了?」
「這些,可以告訴我嗎?」
真田苓面容沉靜,慢慢的說道,「那天去商場買東西了,在樓上,地震發生的很突然,一瞬間樓就開始搖晃倒塌,逃生通道的人太多,是阿大帶著我離開,只是地震太快了,沒來得及跑出去就被埋下去了,剛好是在牆角形成了一個三角安全區,我受傷其實並不嚴重。」
「頭上就是嗑了一下,縫了兩三針,腿也沒事,但地上的碎石頭太多了,磨破了幾道,醫生也給縫了幾針。」
真田苓輕輕的晃了晃腿,示意真的沒事,「都是皮外傷,沒傷到骨頭,坐輪椅也是醫生的建議,儘量少走路。」
真田明野看著真田苓的手背,還在輸液,白膠帶錯落的間隙全是淤青,在蒼白的手背上是格外的明顯,最小號的病號服穿在真田苓的身上也顯得空蕩,好像能在套進一個人去。
距離上次真田苓回家時的見面,現在的真田苓消瘦的快脫了相,就是皮包骨頭,面容枯槁。
真田明野只覺得眼睛酸澀不已,他伸手用力按壓,起碼別那麼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