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敗了。」
金龍面具語氣森冷。
呼韓邪咬牙切齒:「實在沒有料到除了沈振衣之外,他們之中竟然還有一個高手。我們要搶在其他人之前出手,未曾摸清虛實……也不能底牌盡出……」
他費力地解釋著。
「然而你失敗了。」
金龍面具根本不想聽解釋。
「十九王爺也在沈振衣手上鎩羽而歸。」
「別人的失敗不是你的理由。」
呼韓邪啞口無言,他知道這一次白白折損人手,徒惹人笑。
但是……就算是別人上陣,他也不相信會比自己做得更好。誰能料到那個看上去病得要死,名不見經傳的劍客,居然能有能將九大秘劍之一的潛龍勿用發揮到如此水準。
這人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他只能低頭喏喏,咬牙切齒。
皇族丟了這個臉,總是要爭回來的!
呼韓邪目光望進黑暗深處。
破廟。
淵山擦拭著自己的劍,劍身如火焰,月光之下,明亮又如一汪清泉。
劍鋒上隱隱帶著血跡,仿佛周圍三尺都瀰漫著血腥味,這一天之中,劍下不知帶走了多少亡魂。
殺氣愈重。
死氣愈重。
他輕輕地咳嗽,佝僂著背,目光卻如夜空中的星一般明亮。
「我覺得他的病好像好了許多。」
楚火蘿在不遠處看著他,有些狐疑。
一場大戰之後,以淵山病弱的體質,本該更趨嚴重,但他的咳嗽反而減輕了些。
難道殺人還有治病的功效?
沈振衣默然不語。
他的目光停留在蜿蜒的劍身上,微微蹙眉。
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即使是自己有強行改變命運的能力,但焉知明了並且走上了自己註定道路的人,會願意接受這種改變?
有些時候,路,都是自己選擇的。
沈三公子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卻改變不了人心。
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了。
這一夜註定無眠。
淵山終於擦完了劍,隨意將這斬殺無數的怪劍往身後一背,抬起頭,笑著露出滿口白牙:「你們,有沒有人想要喝一杯酒?」
他是對沈振衣說的。
當然,沈振衣是在場唯一一個男子。淵山雖然不會歧視女孩子,但仍然覺得喝酒這種事還是找男人比較恰當。
「好。」
沈三公子不會隨便與人喝酒,但與英雄喝一次,又有何妨?
他也不問酒在哪裡,好不好喝?
淵山放聲大笑,伸掌往地下一拍,就聽一聲悶響,地面裂開,竟爾露出一個黑黢黢的酒窖。幾個泥封的罈子散落,隱隱聞得到酒香。
「這哪兒來的藏酒?」
楚火蘿瞠目結舌。
這座破廟一片荒蕪,連香火都不知斷了多久,誰會在這種地方藏酒?難道是敗落之前當初的廟祝留下?那也不知道多久了,不敢喝啊!
「我藏的。」
淵山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似乎很滿意眾人詫異的反應。來看小說 .
「你為什麼要在這裡藏酒?」楚火蘿更詫異了。
——難道這兒是你故居?
也不可能啊!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誰會住在這種地方?
淵山提起一壇酒,拍開泥封,本要先喝一口,想了想又用袖子擦了擦罈子口,先遞給了沈振衣。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琥珀夜光碗,手指輕點,一道透明的酒漿從罈子里飛出,猶如游龍一般落進碗中,徐徐斟了半碗酒。
香氣沁人。
「夠了。」
他手指一划,斬斷了酒線,端起琥珀碗,對著淵山遙遙舉杯。
淵山大笑,一晃酒罈,兩人對飲。
沈振衣只略用了幾口,淵山卻是咕咚咕咚把一壇酒盡數喝完,方才隨手拋卻酒罈,大叫道:「痛快!」
他豪氣逼人,哪裡還有絲毫癆病鬼的慘模樣。
「喂!」
楚火蘿納悶,又追問了一句:「問你呢!你怎麼會在這兒藏著酒?」
「葬身之處,總要多飲幾杯。」
淵山眯蒙著眼睛,笑道:「我曾經千百次走過這條路,千百次推算會遇到怎樣的狙擊,以我的劍法,能走到哪裡。這處破廟,就該是極限。」
「什麼意思?」
楚火蘿震驚,不明白這年輕人在說些什麼。
淵山開了第二壇酒,回頭看了一眼仍然處於沉睡中的宣演,痛飲一口,這才嘆息道:「我這一生,只為護送宣家最後血脈回鄉而生,一直想要把這件事做好,那我當然要將從宣家到冰原的路給摸熟。閒來無事,便在這條路上來回,如今算下來,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
龍郡主等人都是一頭霧水,還有人專門為此而生?
她們探詢式的看著沈振衣,師父永遠都會知道答案。
然而沈振衣也只是輕輕嘆息。
只有淵山喃喃自語。
「……當初我的劍法不強,恐怕一有人來,就得亡命奔逃,逃不出百里之地。」
「後來我修為漸高,推算下來,亡命千里萬里總不是太難,但無論如何,也都逃不過這段路的一半。」
「我以為只要劍法不斷變強,便能勝過所有人,但卻不知道人力有時而窮,劍法終究有其極限,即使我能僥倖練成秘傳的劍法,但我本身的資質,也只能讓我到這一步。」
「除非……付出我的命。」
他的神色悽然,卻又帶著決絕和豪邁。
人的資質不可能突破。
但拼命努力,卻有可能突破。
真正意義上的——
——拼!命!
今日一戰,病劍仙淵山必然名動天下,但誰能想像得到他的劍法是如何練成,又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我知道我能護送宣家的血脈逃離,我也知道我必死無疑。」
認清了這個現實之後,反而不會那麼難以接受。
反正當初宣老太爺給他恩惠的時候,他也打算粉身碎骨以報。
這不就是個同樣的結果。
「而且,我走不到最後。」
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能夠精確地知道自身身體狀況。
他知道自己在半路一定會死。
他知道自己的極限。
既然如此,他當然要選個有酒的地方死。
因為咳嗽,他一輩子也沒有痛快的喝過酒。
死之前,至少可以痛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