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天翻地覆
天道怪相布下的法界迅速收縮，這並不是已經放棄的意思。
而是，它已經成了。
地上本不死的屍魔，一隻只倒下，天上的巨大漩渦里，盪出了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黑色魔氣。
此黑色魔氣擴散開去，山，石，村，水，屋，人……仿佛一塊被揉皺的畫布，褪了色，壞了根。
萬物都在崩潰，密密麻麻的屍體堆滿了肉眼可見的每一處。
這並非全是人的屍體，還有鳥獸，蟲魚，花草，樹木。
全都沒了生機。
李道生三人竭力抵抗著那股來自頭頂漩渦的恐怖吸力，這天上的漩渦，仿佛要將他們的魂魄從體內吸出去。
而最先遭殃的，是之前被困在大殿內的人。
紅鱗，陳知安，王典州，數十位江湖人，全都被血管連著扯上了天。
他們在空中無依地擺動著，如同一條條上鉤的魚。
「孽畜！」
此時山下。
一個巨大的紅色人形沖天而起。
蒼松老道含怒長嘯，一身血氣狂涌，鬼氣滔滔，比之那尚未完全現身的天道怪相，他反倒更像是個邪魔外道。
就在方才，蒼松老道的陣法已經到達了極限，所有掌陣之人都已死亡，只剩陣眼處的他。
許多時候，死亡來得極其突然，甚至來不及留下遺言。
蒼松老道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同道倒下。
在寧州修行多年，這些道人中，有他的相識之人，也有他的至交好友。
但他的心，此刻如頑石般不可動搖。
他知道自己只能最後一個死，作為陣眼，他必須將這一身獻祭生靈得來的鬼神之力，用於斬卻妖魔上。
那凝實在身軀外的紅色人形，正是鬼神之力的具象化。
幾千年了，這方世界，不生雙翅的生靈，是難以上青天的。
但這一刻，蒼松老道借著鬼神之力，竟硬是踏破地層，以反衝之力直上雲霄。
天際墨雲翻湧，電閃雷鳴。
天道怪相大成，萬物褪色，生機凋零，幾十個人被血管牽扯，垂在空中生死難料。
滔天的魔氣足以讓任何一個修士膽寒。
然而此刻面對它的，並不是一個蒼松老道，而是齊雲地界的生靈。
以及那些……無辜死在了這場風波中的人。
紅色人形如熊熊烈焰，鑽入天際的黑色漩渦後，眨眼間就撞碎了雷霆。
蒼松老道也是用劍之人，正經道門，都是劍客。
此刻拔出法劍。
雙目湛湛神光，周身卻鬼氣森森。
「破！」
一劍橫斬，掃清萬里陰霾，頭頂的巨大魔氣漩渦驟然崩潰！
一張恐怖的，睜開了眼的道士臉龐陡然出現，是齊雲老道的臉，卻要年輕了不知多少！
更可怖的，是那顆道士頭顱之下，連接著的軀體。
渡難大師的骨骼竟已異化，成了一條骷髏蛇骨般的怪物，骨骼兩側的軀幹上，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各種千奇百怪的手腳，有人的，有獸的，有蟲的，甚至有些已完全是金石的模樣了。
人頭，蛇身，百足。
蒼松老道鬚髮被狂風吹得亂舞，一言不發，見天道怪相現了身，立刻引出長劍，渡上一身鬼神之力，沖將過去。
他一米多高，但身外那鬼神虛影卻有百米大小，與那騰空舞動的魔怪相比雖仍是渺小，但其神威已是不容小覷了。
只見蒼松道人揮出的每一劍，都引得火光沖天，蒸得雲散風清，百里彤紅。
如狂蛇般騰舞的魔怪張口就吐出滔滔煙氣，將蒼松道人圍困其間，被火紅劍氣一攪，又散作滿天風雨，簌簌而下。
李道生三人在下方看著，此番偉力，已經不是他們可以參與的了。
若是風回沒遭壓制，也許還能呼風喚雨，斗上一場。
不過，三人也並不完全只是觀戰。
早在蒼松老道沖霄直上之際，李道生三人就藉機飛上了高空。
風回給李道生和任偶加上了一層旋風，扶搖直上，劍光槍影之下，一個個救，已是救下了幾乎所有被血線牽扯，掛在空中的人。
只是，他們的情況很不好，大多人已垂垂老矣，皺紋斑斑，體內生機十不存一。
但他們個個眼睛發亮地盯著高空，小道士陳知安一頭白髮，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仍是沖天大喊：「前輩無敵！滅了那邪魔！」
「殺呀！」
眼下，蒼松老道倒還真占了上風。
每一劍揮出的火紅色磅礴劍氣，都能至少帶下那魔怪的幾幅爪牙，密密麻麻的肢體如下雨般從天而降，落在地上時，腥紅血液一濺，竟給這灰白一片的齊雲地界，塗上了些許顏色。
李道生站在屋頂，救下他們後，他便仰頭看著天際，迎著獵獵狂風，看著幾百米外那高空中的拼殺，竟有心馳神往之感。
可很快，形勢就變化了。
空中一聲恐怖的咆哮響起。
一個火紅色人影砸了下來。
一聲巨大的轟鳴，齊雲山瞬間搖搖晃晃，山要崩！
只見山上的殿堂，廟宇，廣場，亭台，樓閣，竟全都發出嘎吱嘎吱的恐怖異響，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引力捕捉，立刻就要被捲入天上去。
地面很快變得無法立足，這些被李道生救下來的人根本沒有任何行動能力了，風回不得不再次耗費巨大的心力，喚出狂風，將他們放在風眼處，用四周的風牆護著。
可這樣一來，她便分不開心來照顧李道生和任偶二人。
很快，李道生和任偶就和碎裂的房梁，連根拔起的枯樹，如雨點般的亂石磚瓦，一起被吸上了高空。
仰頭看去，是那隻騰舞在空中的巨大魔怪在吸！
這股吸力，正是從它口中而來。
方才被打入地面的蒼松老道撞碎山石，杵著法劍再次躍向高空。
他不能飛行，之所以能上天對敵，其實是踏碎大地，跳上去的。
可這一回，蒼松老道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白得像紙，仿佛隨時會碎裂。
不行……
身體快支撐不住了。
蒼松老道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情況。
他立刻睜開法眼，掃向四周。
可入目之眾，個個生機流逝，體內沒有真氣，也毫無法力，根本動彈不得。
唯一能行動的，只有那三個人。
他看向全力維持著風陣的風回，以及正在和巨大吸力對抗的李道生，任偶二人。
法眼之下，三人情況盡知。
令老道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本想選擇的大神通者，那位可以呼喚狂風的女修士，體內竟然一點兒法力和真氣都沒有？
不僅如此，那位一招一式，粗暴剛猛的持槍男子，體內竟也沒有真氣和法力？！
唯一真氣流轉，生生不息的，竟然是那個拿劍的年輕人。
他這年紀，體內真氣竟如此雄渾，也是極其不得了了。
蒼松老道喉頭一甜，壓住了湧上來的逆血，全力朝天揮出一劍！
火紅劍氣竟有遮天蔽日之感，瞬間撞上了那天際魔怪的頭顱。
吸力暫歇。
李道生和任偶落回房頂，才剛站住。
就聽一個聲音呼喚：
「那用劍的後生，老道快不行了。」
「這一身鬼神之力，你可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