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燃!不要衝動!聽見沒有!這是命令!」
「你難道想放棄自己的一切麼!快住手!」
「這是命令!」
「砰!」
……
猛然間,陳燃驚醒,滿頭大汗,直挺挺坐在床上,粗重地喘息著,那雙眼睛閃爍,收縮不定。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又是這個夢。」陳燃擦去額頭上的汗水,苦笑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夢才會從自己的記憶里消失不見。
或許永遠都不會忘記吧。
兩年多了,已經過去兩年多了,可陳燃依舊記得十分清晰,每一個畫面,都仿佛烙刻在記憶深處,無法磨滅。
「咚咚咚!」
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陳燃轉頭看了一眼,微微皺眉。他下了床,撿起搭在椅子上的短袖套上,走到門口將門拉開,視線所到之處什麼都沒看到,陳燃下意識低下了頭。
一個穿著灰色紗裙的小女孩,正抬頭看著她。
女孩子穿灰色,一點都不好看。
「又餓了麼?」
陳燃開口道。
他走出門口,轉頭朝著隔壁看了一眼,鄰居家的門緊緊關著,看來都還沒回來。
眼前的小女孩叫做苗圃,就住在陳燃的隔壁,這個名字也是上次陳燃問出來的,至於那對經常讓苗圃餓肚子的父母,陳燃在這住了兩年,也沒見過幾回。
苗圃點了點頭,大眼睛裡沒有五歲女孩該有的靈氣和神采,顯得有些灰暗。
咕嚕……
肚子也適當地發出聲音,證明她是真的餓了。
自從上次陳燃好心給了她一塊麵包,這丫頭每次沒有飯吃,餓得不行,就來敲陳燃的門。
陳燃深吸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鄰居家的門:「你爸媽還沒回來?」
苗圃還是沒有說話,依舊只是點了點頭,從頭到尾,連一個字都沒說。要不是陳燃跟她說過話,都會以為她是啞巴。
「進來吧。」
孩子餓得不行,不然也不會來敲自己門了,陳燃沒法眼睜睜看著不管。
苗圃沉默不言,對陳燃似乎也渾然沒有害怕,直接走進了屋子,便坐在沙發上,看著陳燃。
屋子裡沒什麼東西,剩下的也就一桶泡麵,冰箱裡還有一些放了幾天的蔬菜。陳燃轉頭看了苗圃一眼,將泡麵拿了出來,燒開水泡著。
苗圃就坐在那,看著泡麵盒子冒出熱氣,一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小嘴巴動了動,用力抿著,似乎在忍著衝動,等泡麵泡好,但鼻子不住嗅嗅,哪怕先聞點香味也好啊。
「你爸媽都做什麼工作的,這麼忙?」陳燃問道,「而且你這么小,他們就放心隨便把你放在家裡?」
苗圃還是不說話,注意力全部都在泡麵上。
陳燃見小丫頭不說話,知道多問沒用,這傢伙跟啞巴沒什麼區別。
他看了一眼時間,三分鐘過去了。
「好了,可以吃了。」
像是得到了允許,苗圃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她距離茶几有點遠,坐著可吃不到。
陳燃幫她打開了蓋子,將叉子遞給苗圃:「有點燙,慢點吃。」
苗圃接過叉子,立刻吃了起來,剛碰到嘴忙又丟下,呼呼吹著氣,看起來真是餓得不行了。
陳燃沒說話,就坐在沙發上,看著苗圃狼吞虎咽。
一個小女孩,用狼吞虎咽這個詞來形容,陳燃覺得很不合適,但眼前的景象,的確就是如此,也不知道是餓了多久,才會餓成這個樣子。
他也不開口讓苗圃慢點吃了,安靜坐在一邊看著。
泡麵很快吃光了,連湯都沒有剩下,陳燃看了一眼小丫頭圓鼓鼓的肚皮,忍不住一陣嘆氣:「你是怕又要餓肚子,才吃這麼飽麼?」
那只是一桶泡麵啊。
苗圃吃完了,打了個飽嗝,抬頭看向陳燃的眼睛,明顯多了一絲神采。
「咔——!」
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
苗圃轉頭看了一眼,抿著小嘴巴,還是沒有說話,似乎心中在猶豫什麼,認真看了陳燃一眼,轉身就離開了他的屋子。
從頭到尾,依舊是一個字都沒說。
陳燃已經習慣了,這都第幾次了,除了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外,後面都是進來吃了東西就走。
他聳聳肩,不知道該說什麼,別人家的孩子該怎麼照顧,不是他這種單身男人該管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沒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情。
「鈴鈴鈴……」
手機響了起來,陳燃接通,那邊馬上傳來了聲音。
「陳大哥,你今天有空嗎?」
「嗯,有空,我一會兒就過去。」陳燃回答道,「在大學城那邊是吧,好,一會兒見。」
掛了電話,陳燃收拾了一下屋子便出門了。
早就約好的事情,陳燃不會忘記,再說,這日子對他來說,一樣重要。
開著一輛破舊捷達,陳燃到了海城科技大學風雨操場。門口,米皓幾個人早就在那等著了,看到陳燃的車來,立刻跑了過去。
「陳大哥!」
「陳大哥你來了!」
陳燃點頭:「我說要來,肯定就會來。」
他將車停好,跟著米皓等人走進操場,黃永傑一邊從袋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學士服。
「陳大哥,這尺碼應該可以,你穿著試試看。」
陳燃接過,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米皓幾個人,眼眶微微發紅:「如果陳凡還活著,今天應該是他跟你們一起拍畢業照了。」
米皓跟黃永傑幾個人微微沉默。
「陳大哥,陳凡永遠都是我們103宿舍的一員,是我們的好兄弟。」米皓開口道。
陳燃笑笑,伸手拍了拍米皓的肩膀:「走吧,拍照去!」
對於每個大學生來說,畢業是個很傷感的詞。大學四年一起努力奮鬥,一起生活,彼此的感情可以說是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畢業之後,大家就要分別,天南地北各自一方,能再全員到齊相聚都難。
陳凡不在了,103宿舍,是註定無法全員到齊了。
陳燃陪著米皓等人拍了好久的照片,那一刻他仿佛就是陳凡,在這個生活了四年的大學裡,跟自己宿舍的兄弟留下照片以作紀念。
把相機內存都用完了,幾個人坐在籃球場上一邊喝汽水,一邊聊天。
「陳大哥,你不考慮上大學麼?以你的底子,再試一次肯定沒問題的。」米皓開口道。
陳燃搖了搖頭:「我已經沒有參加高考的資格了。」
他跟陳凡交換身份考試的事情現在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對陳燃的處罰,就是剝奪了他參加高考的資格,陳凡的學籍,也同樣被註銷了。
陳燃沒說什麼,錯了就是錯了,但他不後悔。
「而且,大學生活也不適合我,」陳燃看著遠處,那些穿著學士服拍照的學生,眼神微微變化,喃喃道,「部隊……才適合我。」
「那你們呢?」感覺自己說錯話了,他轉頭看著米皓幾個人,轉移話題,「工作都找好了麼?」
「嗯,我們這個專業全國有名,還沒畢業就都被各單位搶走了。」黃永傑臉上有些驕傲,拍著胸口道,「當時來要我的單位,就有五家!」
陳燃豎起了大拇指。
如果陳凡還在,那來爭搶他的,肯定至少有二十家!
跟米皓幾個人聊了很久,很快就到了傍晚,天都快要黑了。
「差不多我也該回去了。」陳燃起了身,「這算是我最後一個心愿,現在也完成了。」
「大哥,你有什麼打算?」米皓問道。
「離開海城吧。」陳燃到海城,只是因為不敢回老家,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張叔他們陳凡的事情,他想到陳凡生活過的城市,無法替他完成大學生活,至少代替他拍完畢業照。
而現在這最後一件事情做完,自己該離開了。
「大哥,」米皓欲言又止,看著陳燃深吸一口氣道,「我們都希望,你能開始新的生活,為自己而活。如果陳凡還在,那他也一定會這樣希望。」
陳燃認真點頭:「我明白,謝謝你們。」
跟幾個人一一擁抱告別,陳燃開車離開。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陳燃開著車回了市區,徑直開到了乘風汽車修理廠,摁了兩聲喇叭,店裡立刻有人跑了出來,見是陳燃,嘿了一聲:「燃哥!都等你吃飯呢!」
停了車,陳燃走進店裡,特騰騰的烤魚正散發著熱氣,幾瓶冰啤酒已經擺上桌面。
他抬頭看了一眼:「金叔呢?」
「在辦公室里泡茶呢,燃哥,來來來,喝點!」
陳燃擺擺手:「我等等還要開車,你們喝吧,我找金叔說點事情。」
他走進辦公室,沙發上正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光頭、金項鍊、臂膀上紋著刺青,一眼看過去,真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抬頭見陳燃進來,金剛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好似彌勒佛一般,招招手:「你這小子鼻子真靈,我剛拿出好茶葉,你就來了,坐。」
陳燃坐了下來,金剛細緻泡著茶,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但泡起茶來格外專注。
「有事情要說?」
泡好了茶,金剛倒了一杯,放在陳燃面前,「嘗嘗。」
陳燃喝了一口,他對茶沒什麼研究,一百塊的茶跟一萬塊的茶在他喝起來,都沒什麼區別。但沿海城市的人,都喜歡喝茶,而且茶文化氛圍很重,哪怕是在他們這髒兮兮的汽車修理廠。
「我準備離開了。」陳燃放下茶杯。
正在倒水的金剛,眉毛一挑:「離開?你要去哪裡?」
「是工資不夠用麼?你直接跟我說。」
「不是。」陳燃搖頭。
他笑了笑:「我在你這修理廠打工,就沒做什麼事情,都是兄弟們在做,我都不好意思要錢,哪裡還敢嫌少。」
金剛眉頭束起:「你救我一條命,還不值那點臭錢?」
他不泡茶了,盯著陳燃:「出了什麼事,跟金叔說說看。」
陳燃拿起茶杯,放在面前轉了轉,看著清淡的茶水,開口道:「我不知道自己再留在海城,有什麼意義了。」
想做的事情,他已經做完了,再繼續呆在海城,對他來說,的確沒有什麼意義。
他也沒想好,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要去哪裡,但離開海城,是肯定的。
金剛看著陳燃,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沒有說話,又倒起開水,繼續泡茶。
好一會兒,他才道:「說實話,從第一天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身上有故事,但你從來不說,我也不會問,我這輩子也是混混噹噹過來的,給不了你什麼好的建議,只能說一句,生活這種東西,不管怎麼樣,總是要往前走,往前看。」
「過去的事情終究都會過去,人啊,不能老活在回憶里。」
他給陳燃茶杯里添茶,「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按理說,你這年紀也不小,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穩穩噹噹過日子不是也挺好?你要想留下來,只要我這修理廠不倒,你就呆在這,直到你有更好的出路。金叔我,是真不捨得你這小子。」
陳燃笑笑,沒有說話。
他喝著茶,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盯著茶几上,還冒著香氣的茶具。
「金叔,你說人終究要死,為什麼還要那麼努力地活著?」
金剛楞了一下,沒想到陳燃會突然問這麼有哲理的問題,他頓了頓:「不是有一句古話說的好,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才可以做更多事情,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什麼是有意義的事情?」陳燃又問道。
金剛皺著眉頭,舌頭舔了舔嘴唇:「這對每個人來說,是不一樣的。」
「你比如說我,每天開工幹活掙錢,帶帶徒弟,給他們一口飯吃,下班喝個茶,晚上回去跟你嬸兒看看電視,就是我活著的意義了。」
他抬頭,看著陳燃認真道:「可你不一樣。」
兩年前陳燃出手救自己的畫面,金剛這輩子都不會忘,他百分百確定,陳燃絕對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能十秒內放倒五個手拿兇器的搶劫犯?
「你小子,能做的事情肯定比金叔有意義。」
陳燃笑了一聲,心中暗暗想著:「意義?我以前認為的意義,現在都已經沒了。」
「陳燃,金叔也不是強留著不讓你走,只要你考慮清楚了,金叔祝福你。不管去哪裡,安頓好了就給我來個信,有空回海城了,就來店裡看看,你放心,這店再開十幾年沒有問題的。」
金剛開口道。
「謝謝金叔。」
陳燃起了身,將車鑰匙丟到桌上:「車還你。」
金剛看了鑰匙一眼,伸手抓了起來:「臭小子,就算要走,不跟我們喝一頓,你好意思?」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摟著陳燃的脖子走了出去,大聲喊起來:「去,再弄兩箱酒回來,讓老張再炒幾個菜送過來!」
知道陳燃要走,修理廠的人都捨不得,這兩年陳燃沒少幫他們,早就成了眾人眼裡的老大哥,一個個喊著敬酒,非得跟陳燃好好喝一頓。
陳燃酒量還算不錯,以前可都是喝燒刀子,啤酒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影響。
一桌人除了金剛,都已經趴了下來。
兩個人走到店外,已經十一點了,街上冷冷清清,看不到幾個人。
金剛點了一根煙,抽出一根遞給陳燃,陳燃搖了搖頭,他還是不會抽菸——以前是特戰隊員就不允許吸菸,哪怕離開了,他依舊用一個特戰隊員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呼……」
金剛吐出一口煙氣,咂咂嘴:「你小子,活得太累了。」
陳燃轉頭,看了金剛一眼,沒有說話。
「換個活法吧。」
他猛地吸了兩口,將煙丟在地上,用力踩滅,「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過什麼樣的生活,管他大爺的呢。」
說完,金剛摸了摸腦袋:「有點上頭了,我得回去睡覺,行了,回去路上小心點。」
陳燃要什么小心,誰還敢找他麻煩麼?
幫著金剛關上了店門,陳燃沒有打車,沿著大街一路走回去的,風吹在臉上,讓他越來越清醒,那些酒氣都漸漸散了。
米皓他們讓自己開始新的生活,金剛也讓自己朝前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可自己想過的生活……已經回不去了啊。
回到自己的屋子,已經是凌晨了,陳燃洗了個澡剛要睡覺,隔壁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他微微皺了皺眉,不想理會,可爭吵聲越來越大,旋即一道小女孩的哭聲響起,是苗圃。
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傷心,還帶著一絲恐懼和害怕。
陳燃下了床,衣服也沒穿,拉開門走出去,隔壁的聲音頓時變得更大。
「我讓你別拿!你還敢拿?你是想死麼!」
「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兩個人?你還怪我!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你……」
「咚咚咚!」陳燃用力敲門。
咔的一聲,門便拉開了,一個男子臉上滿是警惕看了一眼,見是陳燃,惡狠狠道:「敲什麼敲!」
陳燃微微皺眉:「幾點了?你不用睡覺,別人不用睡麼?」
他視線進去,看到苗圃正縮在角落,抱著雙膝,抱腦袋埋進膝蓋里,身子還在微微顫抖,顯然是被嚇到了。
陳燃不禁湧上一股火氣,有這麼當父母的麼?
「關你什麼事!」苗豐一臉兇狠,拉開門手指都要戳到陳燃的腦袋上了,「他媽的別不長眼,老子……啊啊啊!」
他話還沒說完,手指便被陳燃抓住,稍稍用力一掰,便如殺豬般慘叫起來!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老公!放開!」屋子裡的徐麗立刻跑了出來,臉上陰晴不定,在陳燃臉上掃了幾次,似乎在確定是不是那些傢伙。
「我警告你們,不要打擾別人休息,」陳燃臉色冰冷,那雙眼睛更是盯著苗豐,看得他一陣心顫,「還有,既然生了孩子,就好好照顧,當個合格父母!」
他鬆開手,苗豐齜牙咧嘴,痛得冷汗都出來了,哪裡還敢說什麼,急忙關了門反鎖上,不敢再發出什麼大的聲音。
「哪裡來的神經病?」
「你小聲點!」
「那現在怎麼辦?東西怎麼處理……」
屋子裡的聲音小了。
陳燃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回了自己屋子。
躺在床上,隔壁已經安靜下來,聽不到一絲聲音,可陳燃還是睡不著。雙手枕在腦後,他看著天花板發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然到了凌晨兩點。
「睡吧。」陳燃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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