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一開始以為是蘇沅派了人來,可等看清遠處走來的人,他才驚覺來人竟是蘇沅。
蘇沅顯然是臨時從家裡趕來的,頭髮也只是隨意用一根簪子束了起來。
林明晰皺了皺眉走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把自己肩上的披風解下來給她搭好,無奈道「我不是說讓你在家裡好好休息嗎?」
「夜風甚涼,你怎麼還出來了?」
蘇沅低頭看著他給自己把披風拴好,苦笑道「出了這樣的事兒,你還沒回去,我自己在家怎麼可能歇得住?」
她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林明晰,搓了搓自己被凍僵的手說「這是我讓天十九去查的東西,你或許會用得上。」
事發後林明晰就把這裡做工之人的冊子送到了蘇沅手上,請蘇沅找人幫忙儘快查探這些人有可疑之處。
天十九辦事效率極高,半日就弄清楚了原委,記成文字送到了蘇沅手中。
蘇沅來之前在路上匆匆看了一遍,往掌心裡哈了一口氣的同時說「天十九說,有個叫田胖子的廚子,前些日子他家裡的妹夫去城裡找過一個赤腳大夫,從那個赤腳大夫那裡買了些摻了荊花粉的巴豆粉。」 ✳
「隨後又把這些巴豆粉交給了田胖子。」
見林明晰默然不語,蘇沅又說「而在此之前,這個叫田胖子的因為手腳不乾淨偷東西險些被趕出去。」
她說著不太理解地砸了咂嘴,摸著下巴說「不過據天十九說,這摻了荊花粉的巴豆不會致死,吃再多也要不了人的性命。」
「這裡怎麼會死了人?」
蘇沅想不通的,同樣也是縈繞在林明晰心頭的疑點。
他拉住蘇沅的手慢慢地往空出來的帳子裡走,示意身後的人在外頭守著,自己親自去把帳子裡的燭點燃了才說「天旭說,死了的那兩個人是中了其餘的毒。」
「而且中毒時日不淺,只是被田胖子手裡的巴豆粉催發了體內的毒性,才在一時間要了性命。」
蘇沅聞聲瞳孔微微緊縮,坐在臨時搭出來的長凳上托著下巴說「可是田胖子和他妹夫都沒機會接觸到這樣的毒。」
天機所查人或事,都講究的是個事無巨細。
別說是伺機買了要命的毒,就算是田胖子一日偷了多少米糧,他們也能詳細計數。
這樣陰狠的毒不可能是從田胖子的手裡流出去的。
真正下手的只能是別人。
蘇沅和林明晰對視一眼,看清對方眼中的深色,氣氛不由得凝滯了下來。
蘇沅想到自己來時看到的場景,抿唇微妙地說「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懷疑的人?」
林明晰招手示意她靠近些,湊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
蘇沅聽清後忍不住嘖了一聲,把手搭在林明晰的肩膀上小聲說「可據查,這位可是個正直得很的人物。」
「在這兒的似乎沒人說他不好。」
就連天十九去卯足了勁兒查了一溜,最終也沒查出什麼可疑的痕跡。
這樣的懷疑,當真是站得住腳的?
許是聽出了蘇沅話中的不確定,林明晰拉著她坐下,不急不緩地說「是黑是白,等今夜過了就可知分曉。」
「田胖子是個體壯膽兒弱的,他沒殺人害命的膽子。」
「對了,你既然是來了,就幫我個忙?」
蘇沅眨眼「什麼忙?」
「我要離開一下,你幫我在這裡看著?」
林明晰不走,這裡的防衛就不會減少。
縱然是有人想動手,可礙於層層守衛,大約也會歇了心思。
他要做的,就是給那人動手的機會。
蘇沅來都來了,也沒打算就這麼走。
她抬頭四下看了一眼,說「行。」
「林大人放心,在你回來之前,這裡不該死的人一個都不會死。」
林明晰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低頭捧著她的腦袋在她的眉心上重重親了一下,說「注意安全。」
「等我回來。」
林明晰走出帳子,對外頭站著的天十九和李安說「你們保護好夫人。」
「一切以夫人為重。」
「是,大人。」
他既然是想給人可乘之機,自然要把自己離開的消息宣揚出去。
鑑於周安還在審可疑的人,林明晰轉了一圈找到正在幫著大夫安排病患休息的塞秋,說「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去把周安給我叫來。」
塞秋聞言遲疑了一下,躊躇道「大人,周侍衛正在審其他的人,若是貿然把他叫走,會不會影響到您辦案?」
「這有什麼?」
林明晰笑了笑,擺手說「從田胖子床底下搜出來的東西查到了來路,是他妹夫給的。」
「只是仵作和大夫都說,那藥粉不足以要人性命,所以他們定是在吃食中摻了其他的東西。」
塞秋聽到這裡眸光看不出痕跡地閃了閃,垂在身側的手也在無聲握緊。
林明晰像是察覺不到他的情緒起伏,自顧自地說「已經有人把他妹夫控制住了,我帶著人去提審他妹夫,等有了證詞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要的人命,再來此處不怕他不招供。」
他說完拍了拍塞秋的肩膀,笑道「這裡的事態已經穩下來了,我離開片刻也無大礙。」
「周安和一部分衙役我都要帶走,你安排幾個手腳麻溜的,把田胖子看好了,等明日一早把他押送回城,這裡就不用擔心了。」
林明晰的聲音不大,可字裡行間卻透露著已經認定此事是田胖子所為的篤定。
塞秋不知想到什麼,面帶晦暗地纏著嗓子說了聲好。
不等林明晰走遠又追上去說「大人。」
「不瞞您說,田胖子是我家姐的獨子,他犯下這樣的大錯,我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與家姐交代,小的斗膽問一句,等案情查清後,您打算如何處置他?」
說完像是怕林明晰嫌自己多嘴,他又趕緊補充道「大人別誤會小人的意思。」
「我並非是想為他求情,我只是……」
他有些艱難地低頭哽咽了一下,苦澀道「只是家姐對他素來寵愛,又性子潑辣。」
「他娘知道這裡的事兒,定會來找我吵嚷要說法,我怕……」
「好了。」
「你說的我都明白。」
林明晰安撫似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嘆了一聲才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怎麼都不能變。」
「他娘若是來了,你只管告訴她這是本官的意思。」
「若有疑議,讓她盡可來知府衙門找我。」
「本官自會細細地與她分說個清楚。」
塞秋說不清什麼滋味地應了一聲,低著頭說「那小的這就去把周侍衛叫來。」
「去吧。」
塞秋轉身急急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林明晰負手看著他逐漸模糊的背影,閉眼發出了一聲幾乎聽不清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