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被林明晰的話問得愣在原地,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回神。
他不太確定地說「可是據咱們審下來的情況看,死去的兩人都在前些日子跟田胖子起過衝突,為報復有此惡行也是說得通的。」
他說的話與林明晰聽到的差不了多少。
林明晰不知想到什麼唇角很是玩味地緩緩上揚,眼底遍布的卻滿是融不開的冰霜。
「我就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吃食出了問題,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誰?」
周安不假思索地說「廚子。」
因為只有廚子才會同時接觸到所有人的食物,能悄悄投毒不被發現的,大多也是廚子。
林明晰頷首輕笑,又說「其次,你覺得田胖子縱是有害命的心思,他有那樣的膽兒嗎?」
田胖子小偷小摸的賊膽不少,歪門邪道的心思也多,可這人的膽兒確實算不得多大。
剛剛林明晰不過是問了幾句,這人就嚇得渾身哆嗦還尿了褲子。
這樣的人窩裡橫膽兒肥得很,可要真是到了要命的時候,他就不見得能有這樣的心思了。
似是被周安眼裡恍然的震驚逗樂,林明晰呵了一聲冷冷道「退一萬步說,他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起了這樣的念頭,他也做不出這麼縝密的計劃。」
從事發至今,林明晰雖說不清心裡那種揮之不去的詭異感從何而來,可他就是覺得自己好像在被人牽著鼻子,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與真相截然相反的方向。
隨著指證田胖子的人證越來越多,這種來歷不明的微妙就越發濃厚。
就像是自己的所有反應都在別人的預計之中。
這種感覺過分不妙,也讓林明晰的心底隱隱翻騰起了一股抹不開的煩躁。
他眯起眼朝田胖子等人在的帳子那邊看了一眼,冷聲說「問幾句話就能嚇得尿褲子的人,沒有這樣的本事。」
林明晰的話宛如當頭一棒,敲得周安的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艱難的壓下眼中驚愕咽了咽口水,小聲說「大人的意思是?」
「可能不是田胖子?」
林明晰慢條斯理地把袖口上沾染到的塵拍掉,淡聲說「我可什麼都沒說。」
「在調查清楚之前,這裡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兇手。」
他往前走了一步把手搭在周安的肩上,輕聲說「不要被眼前看到的,還有耳邊聽到的話引導你的方向。」
「因為所有人都說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自事發至今,這裡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指責同一人,認定是一人之罪。
可就是這樣過分一致的回答,才會讓人生出奇怪的疑惑。
田胖子若真是起了殺人害命的心思,又怎會讓自己輕易陷入眼下這種眾矢之的的困局?
林明晰一時還看不出端倪,可此事定不簡單。
周安聽到他的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面上頓肅垂首道「大人放心,在水落石出之前,我定會謹慎。」
林明晰笑笑點頭,說「我去別的地方看看,你替我去把帳子裡的那些人都審一遍。」
「對了,對外吩咐下去,就說一會兒把田胖子押回府衙候審。」
周安聽到這話懵了懵,茫然道「可是您不是說,這事兒可能不是……」
「周安。」
林明晰擺手打斷他的話,慢條斯理地說「此事若真是田胖子所為,那押他回府衙並不過分。」
「可要不是他做的,你說,想陷害他的人聽說他要被押回府衙,會是什麼反應?」
能在吃食中動手腳,還無聲無息沒暴露蹤跡,下手之人對這裡的情況一定很熟悉。
甚至可以說,只要田胖子人還在這裡,這裡的一切動向就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可田胖子要是不在這裡了呢?
面對即將失控的局面,深藏在幕後的人一定會有所動作。
林明晰眯眼看著不遠處緩緩下沉的落日,輕得不能再輕地說「田胖子是個貪生怕死還貪得無厭的小人。」
「這樣的小人,就算是死到臨頭了,也不見得會幡然醒悟,只會想著怎麼掙扎求生。」
「可要是我猜的方向不錯,那他在被押往府衙之前,說不定就會畏罪自盡。」
因為只有他的罪行認定,死無對證後,這裡的事情就不會有人再繼續追究下去。
眼前的局看似好解,可事事指向田胖子,等同於是一個僵局。
林明晰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僵局撕開一個裂口,看會不會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動手。
捕捉到周安眉間凝色,林明晰沉聲說「記住,不管田胖子作惡是非屬實,他都不能死。」
「起碼,現在不能。」
周安領會到林明晰的意思,抿緊了唇認真應是「大人放心。」
「我定竭力護他性命。」
「好了,你去忙吧。」
周安剛走,負責帶著衙役搜查四處的塞秋就一臉沉重地走了過來。
他說「大人,您說的地方都搜完了。」
林明晰點頭表示知道了。
衙役中為首的男子邁前一步,雙手捧著一個白色的紙包遞給林明晰查看,咬牙說「大人,這是在田胖子的屋內找到的藥粉。」
「卑職拿去給許大夫等人驗了,說是這是服用後可致人上吐下瀉的藥,與眾人的症狀一致。」
林明晰的視線在那個裝了藥粉的紙包上停留一瞬,眉心微皺。
「確定這是田胖子的東西?」
「不錯。」
「這是在他床鋪底下的夾層中找到的,的確是他的東西。」
塞秋看到藥粉的剎那就臉色大變,不等衙役的話說完,就赤紅著雙眼跪倒在林明晰的跟前,以頭搶地不住磕頭的同時啞聲說「都是小人的過錯。」
「我一時心軟以公謀私,在他數次犯錯後都沒能及時把人趕出去,這才導致了今日之亂,甚至還害得有人為此丟了性命……」
「大人,我實在該死,我……」
「好了。」
林明晰伸手扶住他的手腕把自責不已的塞秋扶了起來,說「孰是孰非我自有定論。」
「周安正在審帳子裡的相關人等,你們繼續在這裡搜查有沒有可疑之物。」
「塞秋,你對這裡的情況熟悉些,去帳子裡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有事兒我再叫你們。」
塞秋看起來還有話想說,可話到了嘴邊,不知為何又咽了回去。
他忍著悲慟對林明晰俯身行禮後緩緩退去,離開時腳步甚至都多了幾分承受不住的踉蹌。
在不遠處的人們見了,對視一眼忍不住低低嘆氣。
先前跟林明晰說話的大叔摁著眉心嘖了一聲,跟身邊的人小聲說「塞秋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些,不像個男子漢,倒像是個女人。」
「誰說不是呢?」
「官差搜東西的時候我正好在那邊偷偷看了一眼,塞秋看到從田胖子床下搜出藥的時候,差點直接被嚇得暈了過去。」
「他就是太記恩了,恨不得把命都償給田家,可他怎麼也不想想,這麼做不值啊……」
「是啊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