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努力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不算笑的弧度,嘆氣道「蒼墨山後滿是荒原平地,那裡的人住的又都是可拆卸的氈房,雪這麼大,再結實的氈房也壓塌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就算是將這裡的道挖出來了又有什麼用?」
「死得早些的,到了這時候,只怕是屍體都凍得邦邦硬了。」
「找著了,又有什麼用?」
而且蒼墨山只是一道門檻。
過了這個山口,裡頭就是無盡荒原。
在這尚沒那麼平坦之地,積雪都深厚至此。
能將成人的小腿都淹翻。
到了那一覽無餘的荒原平地,積雪得深成什麼樣?
只怕是個活人走進去,也能被淹得看不見頭頂。
蘇沅聽到後頭神色已經明顯不對勁了。
臉蒼白得不像話。
莊衛見了,趕緊低聲說「那前些日子不是進去了一批人嗎?」
「那批人呢?沒消息傳出來嗎?」
大娘面露不可說的悲憫之意,無奈苦笑。
「你瞧這場景,像是有消息傳來的樣子嗎?」
莊衛啞然失聲。
大娘唉了一聲,幽幽道「我看你們也不像是尋常人家出來的人,好好的來這地方做甚?」
「這地方啊,平日好好的時候就很是難在,你們這時候來了,不就是來平白找罪受嗎?」
蘇沅艱難的吸了一口氣,眯著眼望著前邊看不見出路的雪,無聲而笑。
「我得來啊。」
林明晰可能正在等她。
她如何能不來?
大娘還在說著什麼,但是蘇沅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搓了搓被凍僵的手,對莊衛啞聲說「你返回去看看情況,咱們的人和東西什麼時候能到,我去前頭瞧瞧。」
莊衛擋在了蘇沅的跟前,紅著眼說「前路不安,去也應當是小的去,您在這裡等消息,我……」
「你去了沒用。」
蘇沅打斷了莊衛的話,沉聲道「按我說的去做。」
她準備的東西就算是運不進去。
暫時在這裡停留的人也是能用得上的。
至於前頭……
蘇沅意味不明的苦笑了一下,低嘆道「我得親自去瞧瞧。」
莊衛放心不下。
卻執拗不過蘇沅。
他看了任軍一眼。
任軍趕緊拍手跟了上去。
蘇沅和任軍在人群外轉了一圈,對這裡的情況心裡差不多有數的時候,深入到山口內部挖雪的知府也帶著人滿是疲憊的走了出來。
這已經不知是多少日了。
能想的法子都想盡了。
推進的速度卻緩慢得令人心沉。
知府在人群中說了幾句什麼,渾身是疲憊的百姓自發散去。
蘇沅攏緊了身上的披風,邁步走了過去。
這時候還能見到從外頭來的人,宋朝暉本人也很是意外。
得知蘇沅還想進去,他的臉上立馬就湧出了驚恐。
「不可不可!」?
「形勢未明之前,萬萬不可再往裡進人了!」
裡邊的人救不出來就罷了。
若是連個山口都守不住。
再三讓人進去以身涉險。
他自己都沒法寬恕自己。
所以在意識到情形不妙的第一時間,知府下的第一道指令就是命人將山口的入口處封鎖。
嚴禁任何人進出。
這樣的法子算不得多高明。
卻也是以安全起見。
省得有心焦家人的人冒險闖了進去,平白丟了性命。
他擺出了架勢想勸蘇沅。
蘇沅不等他開口卻說「大人有自己的顧慮,不忍見百姓涉險是您的仁心,但是我的確是有不得不進去的理由。」
「所以還望大人可行個方便。」
他苦著臉看著蘇沅,說出的話卻很是堅決。
「任你怎麼說,都是不行的。」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百姓,苦聲道「你或許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年輕人啊,有苦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此時還在這裡不肯離去的,都是有親眷家屬被困其中,不願放棄的。」
「若是任由進出,裡頭的人不見得能救出幾個,但是外邊目前還活著的,卻不知要死上多少。」
他頹然的嘆了口氣,無力道「我能做的太少,也不敢大放厥詞說什麼一定把人救出的大話,但是我覺得,你此時憂心之人,心中必然也掛念著你,他不會希望你在這種時候前去冒險的。」
蘇沅莫名紅了眼眶。
久久的垂首不言。
他見了,無聲輕嘆。
「你就聽我的,回去或者是在此安心等候,等……」
「我能等,只怕是裡頭的人等不了。」
蘇沅艱難的抑制住了內心的無力,輕聲道「大人所慮必有緣由,草民不敢多言,但是我真的必須得進去。」
「不行,我……」
「大人,我或許不是在與您商量。」
蘇沅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雙手遞到他的面前,輕輕道「望大人通融。」
蘇沅拿出的,是南歌離走之前給她的信物。
準確的說,是蓋了皇上私璽印章的通行指令。
有了這東西在身,天下之大,沒蘇沅不可去之處。
但凡是官府中人見了,都必須得下跪叩首以示對聖上的敬意。
這是那位給蘇沅的賞賜。
也是給她的保命符。
宋朝暉自打到了懷北這地界,就從未接觸過外界的人。
但是聖上的私印他還是認得的。
他看清印章的瞬間就哎呦出聲,慌亂得不行的想掀袍子下跪。
蘇沅一把將他扶住,一字一頓地說「大人,我必須進去。」
宋朝暉難以置信的站直了身子,吶然道「不是,裡頭到底是困住了什麼大人物?」
「前些日子有人拿了盛京大理寺卿的印章要求進去,如今你又拿著這個來了,你們……」
「大理寺卿?」
蘇沅抓住了重點,皺眉道「前些日子進去的人是誰?」
「姓誰名誰大人可知?」
宋朝暉驚惶不定的擦了一把頭上不存在的冷汗,啞然道「大理寺卿家的公子錢奇安啊!」
「錢公子進去就沒了消息,這下你又……」
「錢奇安進去了?」
蘇沅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沉聲道「錢奇安都進得,我自然也可進的。」
「大人,行個方便吧。」
蘇沅執意要進。
還是個拿著令牌來的不知來路的祖宗。
宋朝暉自然不敢過分阻攔。
只是前路什麼情況實在是不好說。
他也不敢讓蘇沅前去涉險。
再三掙扎之下,索性就準備帶著人親自跟蘇沅一起進去。
他們耽擱了一日。
次日下午,莊衛就帶著裝滿了物資的車隊到了。
宋朝暉見著馬車上滿滿當當的棉衣乾糧,說不出什麼心情的笑了一下,說「公子準備充足,在下與您一道,倒是沾光了。」
蘇沅讓人將東西先分發給在場需要的人,聞言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大人只怕是開心得太早了。」
前路漫漫不知情形。
他們這點兒東西,如何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