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北雪災的消息逐漸在民間四散。
道聽途說,說什麼的都有。
蘇沅每日聽說著各色靠譜或是不靠譜的消息,極其煎熬的過了幾日。
等莊衛等人終於將需要的東西準備好,距離懷北雪災已經過去了快二十日。
蘇沅要涉險去懷北。
身邊沒一個人同意。
畢竟懷北目前的情況誰也說不清楚。
官府的人尚被大雪堵在了外圍。
蘇沅千里迢迢的趕過去,到了那處說不定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是在外頭等著干著急。
但是所有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兒,誰又能攔得住?
眾人勸說無果,私底下商議了一番。
再三斟酌後,來福和冬青留下暫時看管城內諸事。
蘇沅帶著身手相對較好的莊衛和楊悠儘快出發。
出發前,蘇沅命人準備的藥材,棉衣等物件都沒能裝點清楚。
這些東西都不是常備的。
蘇沅要得又太急。
想都打點清楚,需要的時間遠不止於此。
蘇沅實在是等不下去了,索性就讓莊衛在後頭帶著東西趕上來。
自己則是帶著莊衛和臨時招募到的十個鏢師打馬上了路。
浣紗城到懷北,慢慢的走,花上一兩個月也屬正常。
但是在蘇沅的催促和眾人的亡命下,他們將路程足足縮短了一半有餘。
趕到懷北邊界時,也才花了不到半月。
尚未進入懷北之地,空氣中的寒氣已經讓人蒼白了臉。
來的路上有不少裹著薄衣爛衫拖家帶口背離懷北而去的人。
坐在馬背上遙遙而望,目光所及之處滿是赤目的雪白。
冰冷得讓人心中生怯。
蘇沅勒緊了手中韁繩,張嘴時眼前就多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原地修整半個時辰,找個從前邊來的人打聽打聽前頭的情況,半個時辰後出發。」
跟蘇沅最近的莊衛沉沉的應了聲是。
下馬張羅著眾人原地休息。
鏢師頭領趕馬上前,幫蘇沅將馬栓好後,匆匆翻身上馬去了前頭探路。
蘇沅接過莊衛遞過來的餅子吃力的啃了一口,啞聲說「讓兄弟們將能穿的衣裳都穿上,越近越冷,再這麼下去,只怕是人受不住。」
莊衛啞聲說是。
正巧這時候鏢師頭領回來了,跑近了不等跟蘇沅搭話,先喊著讓人用棉布舊紗將馬腿馬蹄子都儘可能的裹上。
見人都動了,他才擦著頭上的汗走了過來,喘著氣說「蘇公子,過了前頭這座山,地上就都是雪了。」
「山頭那邊的氣候跟這邊可不一樣,別說是馬,就算是耐寒耐旱的騾子來了,只怕是也撐不住,咱們先將馬蹄子裹上,能好一些是一些。」
天寒地凍的,若是馬都受不住凍死了。
人就更不可能成事兒了。
光是靠著兩條腿,冰天雪地的,能走到哪兒去?
蘇沅緩緩呼出一口氣,苦笑道「我對這樣的地形環境都不熟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聽你的便是。」
找鏢師的時候,蘇沅的要求就是對這種特殊的地形氣候有經驗的。
因為她真的不懂。
也不敢拿人的性命輕易冒險。
所以對於任軍等人的建議,她都是聽的。
蘇沅有多急,在場的人都是知道的。
這種情況下,就怕蘇沅光是顧著著急不懂裝懂。
一味地逼著眾人趕路才真的會壞了事兒。
見她不反對,任軍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
能聽進去話,不盲目指揮就是好的。
他在蘇沅的身邊蹲下,也不在意硌牙,隨手抓了個餅子塞嘴裡扯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我剛剛去前頭打聽了,進了蒼墨山,就是此次雪最大,受災最嚴重的地段。」
「懷北當地的知府一個月前就組織了人在山口的位置準備救援,可雪太大了,還有雪崩的可能,人在外頭守著,再著急也進不去。」
「裡邊的人至今也沒出來的,到底是怎麼個情形也說不清楚。」
蘇沅聞言無聲的攥緊了手裡的餅子。
任軍抻著脖子費力的咽下去一口,胡亂從地上捧起一把薄雪往嘴裡一塞順下去了,才呼哧著說「不過前幾日大雪稍微停了一些,聽說有個人執意帶著一隊人闖了進去,進去就沒了消息,這會兒也不知是死是活,也說不清楚。」
聽到有人進去了,蘇沅的瞳孔無聲縮緊。
她聲調莫名繃緊,甚至有幾分說不出的尖銳。
「有人闖進去了?」
任軍苦笑了一下,點頭道「是有這麼一隊人,聽說領頭的來頭還不小,帶來的人也很是精銳,前前後後不下百人,還帶了好幾十輛車。」
他指了指前方看不見天色的蒼穹,無奈聳肩。
「只是這天兒您也看見了,老天爺發了怒,再尊貴的人進去了,也找不到生路在哪兒,具體情況我一時半會也跟您說不清楚,只能說是走一步看一步,咱們到了地方再說。」
實話不好聽。
可任軍說的,的確就是大實話。
蘇沅忍著心底焦急無聲苦笑。
「是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無聲沉默在空氣中瀰漫。
半個時辰後,他們準時出發。
林明晰在信中提到的地方,已經到了懷北腹地深處。
過了蒼墨山,也得再繼續往裡走。
可是積雪已經將蒼墨山的入口堵死了。
蘇沅等人趕到的時候,山道入口處有不少人。
但是卻沒一個敢冒險往裡頭進。
一個在外圍踮著腳四處看的大娘見著蘇沅一行人,趕緊隔空擺手,喊著說「哎呦,別過來了!可不能再往裡走了!」
蘇沅勒住韁繩止步不前。
莊衛呼出口氣下馬走上前去查看。
大娘裹著一件遍布著破洞的薄襖手舞足蹈的對莊衛比劃著名什麼。
莊衛眉心褶皺漸深。
片刻後折返回來在蘇沅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蘇沅眉心輕輕一跳,利落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莊衛拿著件厚厚的披風追了上去。
蘇沅擺手示意不必,啞聲問「大娘,前頭是什麼情況?」
「真進不去了?」
大娘裹緊了身上的襖子,苦著臉嘆氣。
「可不是進不去了麼?」
她抬手指了指前頭的方向,苦澀道「積雪將山道入口都封死了,知府大人帶著人在前頭挖了好些日子了,原想著說不定能挖出一條路來,哪怕是不寬,只要是能讓人進出就行,好歹想法子先將裡頭的人救出來,可哪兒有那麼容易?」
人在地上玩兒命似的挖。
老天也在不眠不休的下。
人力除去的積雪,遠不及天下降下來的多。
山道兩側地勢險峻。
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雪崩。
山道入口處不敢聚集過多的人。
老天爺卻沒這樣那樣的顧忌。
白日裡人們忙死忙活的幹了整日,半夜過去,積雪又變成了起初的深度。
官府人力有限。
這裡在幹活的,多是當地還沒撤走自發趕過來的百姓。
氣溫一日賽一日的低冷。
當地百姓多窮苦,本就沒什麼可蔽寒保暖的東西。
咬牙在這裡忙活上兩日,見始終無望,大多也都選擇儘早離去。
畢竟救人也是要看實際的。
若是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兒還敢奢望別的?